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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捷报快马,神都十里佳音。

秋风飒沓,摇落了甘露殿下一地金黄如海。松软散着清冽芬芳,墨鸾在其上缓行,听足下细微的咔嚓声响,那乐声轻脆得便像花苞绽放刹那的跳跃。

忽然,一声暴喝震落,“烦死了!不看!不看!全都拿走!”怒声未断,一本缎面折子砸将出来,正摔在足尖一寸远处。墨鸾寻声望一眼,俯身将之拾了,未及细瞧,已有一名小内侍灰头土脸地疾趋而来,见她在此,慌忙躬身一长拜,口呼“妃主安泰”。

“陛下怎么了?奏本都扔到了这儿。”墨鸾一问,话音未落,又是一本奏折飞来。

那小内侍满脸灰白,簌簌地奔去拾了,转回来眉眼里全是怯意,细声在墨鸾近前垂头应道:“还不是皇后——”

“知dào

了。”墨鸾眸色一紧,截口不允他再说,“先行通禀去吧。”她如是说着,人却并不见等候传召的意思,径直往殿上快步走去。才步上台阶,猛地一阵哗啦啦巨响,眼看殿上书案也掀翻了,奏疏散乱了一地,李晗像只发疯的巨猿般跳脚,抓住什么东西便撕扯了往地上砸。一旁大常侍韩全急得满头是汗,苦苦哀劝也无用。

“陛下这是做什么?”墨鸾见状疾步上前,一把拖住李晗的衣袖。

李晗正激动,头晕脑涨,哪看得清眼前的人事,猛一挥胳膊,便将她掀开去。墨鸾承不住这大力一推,整个人摔出去,胸口一下撞在翻倒的书案一角,气息逆冲,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妃主!”宫人们唬得魂不附体,忙拥上来搀扶。

李晗仿佛有些吓傻了,呆怔在原地半晌,猛回过神来,才也慌忙上前来,“阿鸾……”他似想询问,却又拉不下面子来,尴尬地唤了一声,便顿住了。

“只是撞了一下,没有大碍。陛下不用担心了。”墨鸾苦笑,反过来哄他。宫人们扶她坐下,她却命司职殿中香的宫女将香炉捧来。她轻嗅了嗅香气,又将焚出的香灰色泽仔细查看了一番,笑道,“陛下,这天竺香会令人心生幻觉,多燃不宜。”

“难怪朕觉得心浮气躁……原来是香……”李晗得了个台阶,忙笑着乖乖地顺下来。

墨鸾也懒得揭穿他,命人撤了香炉,重新点了凝神静心的檀香和木香回来。她将李晗请至内殿小榻上躺了,沾了些精油轻揉着他的额角穴位,柔声与他低语:“陛下日理万机,若是累了乏了,就上园子里转转歇歇。何苦同自己较劲。再有个万一,惊动了太后,就更不好了。”

美人轻语,温香软玉。李晗很是受用地闭着眼溢出一声浅吟。她说得对,母后如今凤年渐高,什么事闹将起来,惊扰了母后不好,“真快啊……朕登基都已经六年了,可总觉得那些与父皇煮酒对弈的日子就像在昨天一样。那时候多好啊……阿琉、四郎还有小九,大家都在一起,和和美美的……”他忽然虚弱下来,仿佛所有的劲力都在方才的歇斯底里中耗尽了,猫一样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在墨鸾的怀里,抽泣般压抑地呢喃道,“我好累……都贪图这至极天下的荣华富贵,一个一个拼了命地往上爬,为何如今我一点不觉得快活?”

“陛下说什么梦话呢。累了便睡会儿吧。”墨鸾听他愈说愈离谱,忙在手上略加了些许劲道,一面笑哄着打断他。

太阳穴上微微的麻刺之感令李晗恢复了警醒。他沉默下来,紧闭了双眼,不再多言,却愈发将墨鸾揽得紧了,不一会儿,鼻息间已有鼾声轻响。

见李晗睡得踏实了,韩全才敢领了几名宫人上前来,帮着墨鸾将李晗安置妥当,“亏得是妃主来了,否则小人可真不知如何是好。”韩全擦了满头汗水,一声长叹,双手来扶墨鸾,又询问,“妃主方才呕血,可要传召御医?”

“别麻烦了。秋日燥热,隔三岔五的都是常事,钟御医去灵华殿问诊时再说便是。请大常侍外殿来说话,莫要扰着陛下歇息。”墨鸾一面说着,一面便向外殿步去。

韩全会意,命一众宫人留在内殿好生侍候,独自跟随墨鸾而去。

返回外殿,墨鸾见几名内侍已将散得满地的奏本拾回案上,堆了足有三叠。看来今日中书省呈上的奏本,皇帝是一本也还没批过。墨鸾无奈地叹息,“大常侍,往后陛下殿上的用香,还要再甄选得仔细些才是。”

韩全苦叹道:“奴婢们也有奴婢们的苦。”

“我知dào。所以我不问你这香的来处。”墨鸾微微一笑,转瞬,眸色却锋利起来,“只是偶尔发发脾气,倒也罢了。但天竺香中含有罂粟,点得太多,万一离不了了,可怎么办?你们记得多劝着些,陛下就算再喜欢,也总还是明事理的。”

她说得隐晦,韩全听得却明白,连连称喏,末了,却是一叹,“有些可劝,但陛下心结难解,劝也难哪。”

墨鸾略静了片刻,轻叹,“我也听说中宫凤体违和,前去拜望时被拒在门外了。陛下如此重情焦心,看来……皇后的病——”

听她话已至此,韩全再忍不住,上前压低嗓音道:“既是妃主在此,容小人说个造次的,中宫这病,怕是真的十分不妥呀……”

墨鸾闻之又是一静,却没有应声。

韩全愈发将嗓音压得极低,问道:“近来有些流言暗传,未知妃主——”

“这话就不对了。既是流言,无依无凭的怎么可信呢。难道大常侍的意思是说,陛下会听信蜚语?”不待韩全说完,墨鸾已挑眉扬了声线。

“若仅只是流言,陛下也不会如此烦忧了……”韩全哀叹,“只是,这皇后的病……”他再三踟蹰不决,终于屏退殿中近侍,再靠上近前去,索性与墨鸾附耳轻道,“这关键处在于……御医言之凿凿,说皇后之症极似喜脉之症,陛下这才——”

“胡说!”墨鸾厉声喝断。

“兹事体大,小人万死不敢胡说!”韩全急道,“陛下严旨秘而不宣,可……可陛下为此忧心烦闷,又没个贴心人可相商议,小人看着实在……”他说到一半,连连叹息时,已是老泪双垂。

李晗自出生起便由韩全从旁照料,主仆情深,非比寻常。墨鸾见之,不禁感慨。皇后常借探望长皇子之机与任博士私会,这等流言不胫而走,已有些时日了,其后皇后又忽然染疾,闭门不出。墨鸾心中清明如镜,如今这般情势,必定是徐画在背后谋动操持,便是那甘露殿上的一炉天竺香,想必也是这小女子的计算。可皇后不是凡俗人,中宫自有专属亲信的御医,竟会栽在这一头上,实在堪称奇事。看来,这位徐婕妤倒也并非等闲。墨鸾思忖片时,笑了笑,“这等秘密之事,大常侍却与我说了,恐怕并不单是想要我多开解陛下吧……”顿了顿,又道,“大常侍是想请一位高明的医师再替皇后复诊。查明了皇后的病根所在,方可解开陛下的心结。如此看来,大常侍这心里头,是相信中宫身正的。依此理推论,内中必有曲折。原委不明,大常侍贸然与我推心置腹,就不怕所托非人?”

这一番话,说得韩全心头一震。不错,后宫权争倾轧,素来笑里藏刀,何况,皇后式微,最大的受益者恐怕正是淑妃,照此看来,若真是有人成心谋害,淑妃嫌疑甚重。可那钟御医性情乖戾,只肯替淑妃诊病,便是太皇太后当年也几乎拿他没有办法,若想借这位名医妙手,恐怕非淑妃出面不可。韩全心中沉重,俯首拜道:“此事严重,不仅关乎中宫,更关乎长皇子,关乎天朝皇脉。妃主宅心仁厚,深明大义——”

“你别急着捧我。”墨鸾轻轻拂袖,“我可以试着向陛下进言,请钟御医替皇后再复诊。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与不成,任你将我捧上天去,我也做不了主。我说这些只想大常侍明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先莫要太执著在我身上吧。”她说得平静淡然,更不给韩全机会再多说,就在书案偏侧跪坐,将那一案弄乱的奏本取来,按着书面细细整理。

韩全见状,自知插不入话了,又无可反驳,只得诺诺应声,退候一旁。

墨鸾一面理着奏疏,一颗心却渐渐低落,沉在冰冷的洼底。韩全大半辈子在这宫闱之中,看尽了世间严寒,嗅觉敏锐,心思巧密。他是个聪明人,知dào

什么险可以冒,知dào

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她少不得要在李晗面前说些什么才是。可是……她凭什么要救那个女人?她的吉儿惨死在宁和殿上,又可曾有谁伸过援手?

帘动风卷一息,秋日风信鼓上殿来,携着一片黄叶,在殿柱雕梁间飘摇缓缓,终于落在书案一角。宫人们就要上前来扫,她却先一步拈在了指尖,描着那些青黄脉络,忽然一握。那蝶姿翩翩的枯叶,发出一声脆骨轻折般的碎裂声响,终于在那一方素手之上,变作了一团蜷缩的哀伤。

或许真是檀香安神,李晗一场酣梦,不觉过去两个时辰方醒。宫人们见他醒来,忙上前来伺候。他漱口更衣罢了,又用热帕子擦了脸,下榻却不叫宫人们通传,独自放轻了手脚向外殿走去。

将及傍晚,霞光起,明光昧,殿上已渐渐昏暗。宫人们早掌上了灯火,摇曳了鬼斧画梁,映在书案旁那女子的俏颜上,便似一抹晚霞晕染。

她像是陷入冥想一般,柳眉微低,略带疲倦,光影恍惚时,抬手轻轻揉着额角,令人见之心尖微疼。李晗轻声缓步上前,她竟也未曾察觉。

李晗忽然从身后揽住她,一手盖在她的眼上。

墨鸾这才惊觉,本能地想站起身来,却不由得痛呼一声,只觉得双腿酸麻得竟不能动弹。

“你看你,这是何苦!”李晗心疼,忙将她扶到一旁坐下,不舍地轻揉着她的腿脚。

“妾不敢僭越不恭。”墨鸾勉强向李晗行了一礼,柔声道,“妾斗胆,替陛下将奏疏整理了。还请陛下批阅决断。”

李晗闻之惊讶,忙将案上奏本匆匆翻阅一二,不禁大叹,“还好有你相助。否则,朕又少不了要被蔺公和杜御史他们教xùn。”他颇为撒娇地腻着墨鸾不愿撒手。

墨鸾却轻推他一把,俯身正拜道:“妾私自妄动了呈御的奏本,请陛下降罪。”

她如此郑重其事,反倒叫李晗愈发不自在,连说了好几个“不怪”,再将她扶起,命宫人们上前来替她捶腿揉脚。

墨鸾静看了李晗片刻,轻声道:“陛下,这里……还有一份奏疏,妾不知该不该给陛下看见。本想请中书令退还,又恐怕不甚妥当。所以……”

李晗略略怔了一怔,回身,见墨鸾已取出一份奏本来,双手奉上。韩全忙拿了这奏本来递给李晗。不料,李晗只看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那是文渊阁博士任修告病请辞还乡的辞呈。

“这瘸子要辞官就辞吧。照准!”李晗极不耐烦地将那奏本摔在地上,拂袖就想要走。

“陛下!陛下怎可如此轻贤慢才?”墨鸾见状追上前去。她推开上前来搀扶的宫人,再向李晗俯身拜道,“陛下若就此准任博士辞官还乡,叫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即便陛下不顾念文人士子向我朝廷之心,难道就不怕有人愈发捕风捉影,有损天家颜面?”

“你——”李晗被这连番质问逼得口舌打结,难以辩驳之下,不禁急怒,“这件事朕自己清楚,不用你再管。”他不耐烦地挥手斥责,语声已见了沉冷。

墨鸾直起身子,追道:“陛下只怕并不是那么清楚,毕竟如今尚未见有真凭实据。陛下圣明,必不会以流言为信证。妾实在不愿陛下一时冲动,日后追悔莫及。”她竟仿佛刻意要激怒李晗一般,执意拿住这件事不放。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李晗气极智昏,已被激得快要跳起来,“还想要什么真凭实据?难道要捉……捉什么在什么的吗?”他再难以启齿,满腹怒火一旦开闸,便全向着面前再三激怒于他的女子喷去,“你做什么口口声声就要替他二人辩解?朕只怕你是物伤其类吧!”他一手指着墨鸾,牙也要咬得作响,恨急一时,来不及细细思索,已脱口而出。

他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那从旁侍立的大常侍韩全已惊骇得碰翻了香炉,长身俯拜,连呼道:“陛下息怒。”

李晗一惊之下,心知失言,怎奈话已出口,犹如覆水难收,一时僵在当场,呆呆地看着墨鸾,不知如何是好。

一句“物伤其类”,刺得墨鸾双肩一颤,顿时血脉发冷。

物伤其类?

呵,那任修为避嫌以保全皇后,甘愿辞官退隐,弃大好前程于不顾。她有什么?她哪有那样的福分与皇后“物伤其类”。

她俯身向李晗一拜,再不多发一言,默然退到殿外去。

李晗眼见她黯然神伤模样,满心懊恼悔恨,焦急想要将她追回,只是碍着颜面,骑虎难下,细细想时,又仍有怒意不平,索性咬牙闭眼,权作不知不闻。

韩全想劝,却也不敢再去虎口拔牙,触怒李晗,无从劝起,只好寻了借口出来,去追墨鸾。

墨鸾离开甘露殿,听见身后呼唤,驻足回身,见韩全匆忙奔来,不待他开口,先微颔首,致了一礼,歉道:“辜负了大常侍所托,实在有愧。”

“是老奴给妃主添了麻烦。”韩全无奈长叹,向墨鸾一躬到地。

墨鸾苦笑,“天恩浩荡,天威难测。我也不是事事都能说得上话的。既然大常侍方才也看见了,还是另谋他法吧,就不要再寄希望于我了。”言罢,又向韩全颔首一礼,携了两名陪伴的宫人,转身而去。

淑妃一向深得圣心,方才又替宅家整理奏本,操劳良久,转瞬宅家却还是这般大发雷霆,看来,宅家当真恼极恨极,恐怕难以听进人言了。韩全情知已再无法可设,只好礼送墨鸾离去作罢。

她返回灵华殿上,独自在幼子从前居住的小阁中,添换新香,转起念珠。

幽香素净,宛如止水,仿佛能将人心中的浮躁戾气一层层融化抹去。

“阿娘见死不救,会让你讨厌么?”她伸手轻抚牌位上的名姓,鎏金黑漆的灵牌每日都擦拭干净,半点灰尘不染,“阿娘知dào

你是个好孩子。可是,阿娘又怎能让你走得不明不白。所以,你不要怨怪阿娘,好不好?”她好像正将孩子抱在怀中哄慰一般,又似自言自语,垂目时,眸中苦涩流淌,却偏偏唇角带笑,凄色妖异。

忽然门外却有宫人禀报:“妃主,长沙郡王差人送来糕点,说务必要亲手交给妃主。”

墨鸾手上略一顿,不由得心下起疑:无缘无由,阿宝做什么给她送糕点来,还要她亲收。她静了一瞬,轻轻拭了拭脸上的泪痕,道:“叫那人进内阁来说话。”

“妃主……当真要让那人入阁中吗?”接引宫女隔门相问,语声中颇有迟疑。自小皇子故去,妃主便不再许任何人进这间小阁,便是陛下也不曾进过。阁中一事一物,俱是妃主每次亲手收拾。如今却要让长沙郡王遣来的小侍人进去不成?

见墨鸾不改成命,那宫女困惑而去,不多时领来一名小内侍让进阁中,又掩了门。

那小内侍捧着个果点盒子,拜在门口,一连串吉祥话说得口若悬河。

墨鸾也不瞥他一眼,只是手执念珠,合目诵祷。

那小侍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大着胆子就想上前。不料,墨鸾却斥了他一声,“候着。谁许你上前了?”

那小侍人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压低嗓音叫了一声:“姨姨,是我呀!”

“罚的就是你。”墨鸾向他一望,起身时手中已多了一把戒尺。她缓步踱上前去,向那小子道:“伸手。”

“姨姨!”假扮内侍的李飏闻之,自知早露馅了,忙跳了起来,十分卖乖地撒娇笑道,“姨姨,我手里拿着点心盒子哪!”

“放下就好伸手了。”墨鸾毫不心软,又斥他一声,话音未落,已一尺子抽在李飏手背,痛得他险些将手中点心盒子打翻。

见她真动手打人,李飏这才慌起来,赶紧将那点心盒子搁在一旁,拽住墨鸾衣袖,跪地认错,半点也不敢再耍小伎俩。

墨鸾结结实实打了他一顿手板,直到掌心通红,才罢手,“你当你还是从前那个小娃儿,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她搁下戒尺,取了药酒过来给李飏擦揉,一面拧眉责备,“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爱惜自己,好歹不要给你父王添麻烦。禁宫重地,你若是再胆敢擅闯——”

“没有下次了!绝对没有!”李飏双手给药酒刺得生疼,忙摇头立誓,一面将双手凑到嘴边吹着。

那又可怜又讨嫌的模样逗得墨鸾不禁苦笑叹息。

李飏见她已不生气了,这才放开了手脚,“姨姨你看,阿宝给你带了什么来?”他笑着将那点心盒子打开。

只见那盒中哪有什么糕点,竟是几只还正鲜活的河蟹。

“虽然肯定没有宫里的供蟹大,不过这可是我亲手抓来的。”李飏拿起一根小木棍,拨弄那几只蟹,眼看其中一只横过大钳外加六条腿,就想往盒外爬。他忙又取盒盖将之盖了回去,咧嘴笑道,“眼看又是仲秋,正是食蟹佳节。”

“原来还私自去摸河蟹。看来偷溜出附苑你也早就熟门熟路了。”墨鸾无奈已极,却也再难有怒气对他多加责备,只得唤来宫人将那几只蟹取走,“好了,殷勤也献完了,郡王殿下要求我什么,说吧。”她坐下来整了整衣袖,一针见血,倒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

“哪里,阿宝特意来看望姨姨的……”李飏两步蹦上前去,愈发讨好地要给墨鸾揉肩捶腿。

“少打马虎眼儿,”墨鸾挑眉盯他一眼,侧身一避,刻意冷了语调,“你那几个小算计,再不从实招来,仔细逐你出去了!”

李飏眼见瞒混不过,只好安分下来,“姨姨确实有阵子不去看阿宝了。”他苦下一张脸来,唉声叹气。

墨鸾道:“皇后不去,我又怎么好走动太多呢?”

“是了,”李飏闻之接道,“其实我今天来,一半是为了长皇子。皇后许久不去,他想往中宫拜见,又被陛下驳斥了。他不知究竟,急得直哭呢。”

墨鸾早已料定,如今终于听他亲口道出,仍不免心中微震,“为何你们都来找我?”

“六宫之中,除了皇后殿下,当属淑妃主。”李飏理所当然地应道。

墨鸾闻之不禁轻叹,“阿宝,有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现在不会明白。”

“我明白。尤其是从小没了娘的滋味,我最明白。”李飏紧紧拉住墨鸾的衣袖,一味央求道,“麒麟他很可怜,他才那么小。姨姨你是好人,帮帮麒麟吧,皇后当真病得很严重吗?是不是……另有什么隐情?”

他说时双眼晶莹闪动,瞬间恍惚,墨鸾仿佛又看见旧时宫苑中那个牵着纸鸢的孩子,那样孤独颤抖的眼神,她分明早已见过,在水波涟漪的倒影里,在贴花铜镜的光晕里。

偏要在这样的时候,这个孩子来叫她为难。

“我记得对你说过,不该见的人不见,不该管的事不管,看来你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止不住地连连摇头叹息。

“阿宝此番也不是全为了麒麟。”李飏仍旧坚持不退,“阿宝自幼拜入任先生门下,受先生教导,先生对阿宝有启蒙恩德,如今先生忽然说要请辞……若是姨姨不能相助,至少请告知详细,阿宝自当另谋他法。”他说着,竟在墨鸾面前笔直跪下。

“你还想另谋他法?好啊,殿下人长大了,本事也大了,姨姨说话你都当耳边风。既然如此,叫你父王来管教你吧。”墨鸾硬起心肠,起身欲走。

李飏见状,一把抱住她,执意不放。

墨鸾劝他不住,却也不能将他推开。两人正相持着,忽然有宫人来禀:徐婕妤来灵华殿拜见。

闻风而动,果然消息灵通,出手迅捷。

“回告徐婕妤,我今日失言,触犯天威,即刻起,当闭门罪己,诵经念佛,静思己过,请婕妤先回吧,改日我再向她赔罪。”墨鸾命罢宫人,转身扶起李飏。她带着李飏从玄关入内院,绕过回廊,来到另一间小阁,将李飏推到屏风后面,“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声,也不可以出来。”

李飏本还想问,却被墨鸾瞪了一眼,只得乖乖地缩了回去。他躲在屏风之后,也不敢探头去看,只觉得阁内安静,几乎连脚步声也听不见。过了半晌,却听有人在外拜道:“臣钟秉烛来替妃主问诊。”

李飏心尖儿一颤,当下凝神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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