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外界对于澈月王宠妻的传闻早已不是一朝一夕,但向来听的人多、传的人多,真正相信的却极少。除去曾亲眼见识过的,大多朝野间的人物都只当这又是澈月王显示无心朝政,意图让玄帝安心的把戏之一罢了。

因而,今日丞相夫人葬礼上到了大半的百官,亲见澈月王当众如此偏颇,难免都惊诧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王爷真是的,这种事哪能问我这妇道人家呀?更何况妾身虽已然嫁进澈月王府,成了皇族龙氏的人,但也终究是风家出来的女儿,若是当真要我来决断此事,只怕两位莫大人都不会答应。”

风浣凌面露惶恐为难,但与龙御沧对视的目光里,却暗藏着几分娇嗔笑意。

“王妃所言有理,还是请王爷来做个决断吧。”

老夫人见龙御沧说出这番话,心中便已然认定王爷是向着风家的,否则又岂会特意问他们风家女儿对此事是何意见?所以她决意这次赞同莫太尉的提议,把是否开棺验尸,交由澈月王来定夺。

风万全仍是眉心紧锁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可是母亲已然开口,他终究不好反驳,而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似乎也只有让惟一身份地位都合适,也相对公允的澈月王来决定比较合情理,也会让大多数人都信服。

龙御沧肃然道:“本王素来不喜多管闲事,若要管自然是要极力公允。莫大人与风老夫人,当真都要本王来拿是否开棺的主意么?不会再反悔?”

莫语迟当先表态道:“既然请了王爷出面决断,便是相信王爷断不会徇私偏颇。风家如何想下官不知,但至少我莫家绝不会再生事端。”

风万全与母亲对视一眼,也上前拱手道:“听凭王爷决断。”

“好,既然两位都如何看得起本王,那么本王便也不再推委,否则今日之事两相争执下去只怕难有结果。”

等到两方都明确表态,龙御沧方才移动身形,踱步到莫雅琴的棺柩前站定,状似为难地沉吟良久后,倏地决然转身面向众人。

“本王相信岳丈对岳母的感情是极深的,也相信京兆尹大人的操守。可是两位莫大人的怀疑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岳母盖棺过早是事实,使得他们前来祭奠却无法见到最后一面,难免会产生误会。若依本王看,此事最佳的解决方案便是开棺重新验尸,这样既能证明风家的清白,也能让莫家安心。为平复纷乱,也只好委屈一下逝者了,想来像岳母生前那般宽宏大度明事理的人物,定然能够体会岳丈大人的难处,泉下有知也不会怨怪的。”

澈月王甚是公允在理的一番话,直说得众围观者纷纷点头赞同,莫家人更是面露喜色,风家人则明显有些僵凝,尤其是始终相信孙女婿的老夫人,更是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莫傲群喜形于色地道:“丞相大人,既然连皇叔都如此说了,您总不会反悔食言吧?”

风万全清咳一声顺了顺嗓子,眉眼微敛地道:“我风家无愧于心,如今既然有王爷出面作主,自然不怕再开棺对证。不过,现在已然到了开宴的时辰,各位在府中辛劳了小半天想必也都累了,不如便先好好用顿午膳,下午再劳师动众为贱内重新验尸不迟。”

时辰的确已近午时,再加上开棺验尸这种事终究晦气,也难免会影响人的食欲,所以风丞相如此提议倒也甚合情理,且是身为主家为宾客着想的体恤作派。

莫家人已然达到目的,对这等提议自然不好再拒绝,所以两位莫大人都表示同意,澈月王也没说什么,与众宾客一起移驾到备好宴席的前厅用膳。

眼见老夫人的脸色明显比之前冷淡许多,风浣凌故作不解地问道:“祖母可是觉得王爷的决定有失公允,所以心中不痛快了?”

老夫人心中自然如此觉得,并且是好生不痛快,但表上终究不能如此说,只道:“没有,只是想到你母亲尸骨未寒,就要无故被折腾一番,为她觉得心寒难堪罢了。”

言罢,老夫人低叹一声,自称身子不适不宜陪客要先行回去休息,随即便吩咐楚嬷嬷扶着自己回往内宅。

刻意放慢脚步跟在人潮之后的风浣凌,向身边的玉树吩咐了几句,见她点头离开后方才带着苏悦与芝兰,继续往前厅缓缓行去。

始终在旁默默看着她安排的龙御沧道:“娘子也觉得岳丈大人会借宴客的时间里,有所行动?”

风浣凌坦然点头道:“至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让莫家人有机会看到棺柩里的尸身,所以他必要有所安排,只是我暂且还想不到他能做到何种程度。”

龙御沧并没有继续追问她将玉树安排出去是做什么,只是浅笑如玉地主动挽起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亲密无间地走进前厅翩然入席。立时引得众官员又是阵哗然,不过他们可不会像女眷那般心生羡慕或嫉妒,而是觉得身为男子又贵为亲王皇叔,澈月王如此行径未免有失身份。

不过显然正倍受瞩目的人并不在意他们如何想的,龙御沧亲自扶着风浣凌先行在席位处落坐后,才自行在她身边坐定。待开席后,更是频频亲自为她布菜添酒等等,直看得许多官员明着便连连摇头。

“王爷这是想让满朝文武都知道风四小姐是红颜祸水,还是想让某些人愈加安心,确定你只是个围着王妃转的真正‘闲王’呢?”

其实平日里风浣凌也没少被这般悉心照顾,只是依目前她对龙御沧的了解,知道他绝不是故意张扬的人,若不是另有目的,并没必要当众依然如此对她。

“怎么,难道娘子觉得为夫待你的好,都是另有目的?”

龙御沧嘴角微微含笑的样子并不像着恼生气,反倒更像是故意逗弄她,可风浣凌闻言却微微变了脸色。

是她太过多心了么?为何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呢?

没错,从最初起,她就一直在怀疑他这般清绝人物为何会看上自己,直至后来知道传说中寡情的他原来也暗恋过某个女子,而自己大半是因为与那女子有些相像或是有些关联,才会被他注意到甚至娶为正妻。

可终于找到“答案”的她,却并没有觉得轻松或解脱,深心里反倒愈加别扭在意起来。

任心头浮起千头万绪,风浣凌却没有吐露半个字,只寂寥向他地扯了扯嘴角,沉默着继续吃他夹来的丰富菜色。

那些,都是她平日爱吃的东西,虽从未对他刻意提起过,他却依然清楚得如数家珍。

这般细心体贴固然暖心甜蜜,可她却总不禁想,他是为了另一个女子才会对她这般无微不至的好。而如此一想,那份心中的甜暖霎时变得有些微苦发涩,入口的美味也开始如同嚼蜡了。

虽说是丧宴,但当宴席气氛渐入佳境时,难免便会出现相互敬酒的场面。

注意到澈月王与王妃难得两相沉默,没再继续你侬我侬情意绵绵,便有人开始举觞往这边过来。

莫语迟毫不避讳地抢在人前,举觞当先敬道:“今日多谢王爷成全。”

“太尉大人言重了,本王不过力持公允就事论事罢了。”龙御沧将筷子上的菜放到风浣凌的碗里后,方才不紧不慢地举觞还礼,“当然,太尉大人若是乐意承情,本王自然也乐于消受。”

闻言,莫语迟颇俱深间地笑了笑,饮尽一觞酒后方才道:“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不待龙御沧接口再说什么,宴会厅外忽然传来连串的惊慌通报声。

“不好了、不好了,丞相,灵堂,灵堂着火了!”

“什么?!”

风万全大惊失色得将手中酒觞都摔落在地,惊愕须臾方才匆忙离席,与那来报信的家奴一同去往灵堂方向。

“父亲的戏,有点儿过。”

风浣凌似笑非笑地喃喃念叨了一句,见面前突然横出只白玉雕成般的手掌,便甚是习惯地将自己的柔荑交到他的掌心,提高了音量道:“母亲的葬礼当真多灾多难,也不知那火势大到何种程度,该不会连母亲的棺柩都给烧毁了吧?”

龙御沧牵她起身道:“娘子莫要太过担心,我们过去看看便知情况了,虽说如今的天气依然干燥易起火灾,但这青天白日的灵堂中着火,难免有些蹊跷。莫太尉,您觉得呢?”

呯一声放下举觞的莫语迟,冷哼一声道:“这火着得还真是时候!”

虽然宴席刚刚过半,风万里与潭氏也都留下来安抚宾客,但还是有不少人追随着澈月王夫妇及两位莫大人的脚步,赶往起火的灵堂去看热闹。

早在风丞相匆匆离席时,京兆尹便紧随其后的跟了去,在风家人极力灭火的同时,他依照职责,当场便开始安排人手调查起火原因。等到大火被扑灭后,更是第一时间就带人进去勘察现场情况。

依照京兆尹仔细勘察后得出的结论,丧宴刚刚开始不久,灵堂内便开始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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