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山距离京都虎城其实并不算远,若是平时的正常天气里,纵马从皇城出来到山下也不过就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因此灵舟稳稳慢慢行,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白虎神殿。

九月天突降的这场诡异大雪,将整座七星山层层掩没,原本苍翠的山体如今只见皑皑一片。

站在依山势垒砌的白虎神殿前,看着那直比虎啸国皇宫还要气势雄浑的嵯峨殿宇,那圣洁的白色外廓几乎与背后的雪白山峰融为一体。浑然天成,极尽圣洁,将出现在其面前的所有生物都衬得倍显渺小。

在这瞬间,风浣凌忽然有种是来朝圣的错觉,她甚至无法想象若没有这场大雪的话,这座楼宇嶙峋的圣洁神殿会是怎番光景,它似乎就是应该掩映在皑皑白雪之中的。

沧道当先踏上层层白玉阶,来到至少有五人来高的白玉石门前,单手抚住其上精妙绝伦的神秘花纹,口中默念了一段什么,而后才用力推开那扇厚重的石门。

“神殿圣地向来不准外人擅自踏足,本座带着女皇陛下进去,其余人等便请留在这里静候佳音吧。”

国师此言一出,还不待芝兰与鬼火表示反对,风清媮竟然当先站了出来提出疑义。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把风浣凌与灵舟里的那些人分开,单独引到这里来,就把她交由我处置的!”

见到风清媮露出真面目,风浣凌不怒反笑,看向国师道:“玄冥,若说你上次费尽心机地引我到苍茫山,是为了解开烛龙与穷奇的封印,不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一头雾水的芝兰与鬼火面面相觑,而后又齐齐看向神殿门前的沧道,他分明是虎啸国的国师,怎么女皇陛下却叫他“玄冥”呢?

“沧道”哼哈怪笑着挥了下宽松广袖,转瞬间,不仅那身国师的素锦白袍变成了玄墨般的暗黑色,连他的身形面容都随之发生巨大变化。

变回原貌的玄冥,轻扬着眉梢道:“我若说这次引你来,只是想让你为我召唤出白虎神兽,你可相信?”

风浣凌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那我宁愿相信你只是为了帮风清媮跟我报仇。”

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玄冥不置可否,风清媮则怒道:“风浣凌,亏你还知道我恨你入骨!你不是很聪明么?你不是把我整个风氏都玩弄于股掌之上,最终算计谋害得我们九族被诛,踏上了你颜氏的旧路么?对,我现在不该叫你风浣凌,你明明是颜无双!”

鬼火听到这翻话倒没什么反应,芝兰却难掩震惊瞠目结舌。

颜无双之名,莫说是神龙国子民,即便在整个归元大陆也是曾名噪一时的女子。

可是,她伺候守护了这么多年的主子,怎么突然变成已死的颜皇后了呢?芝兰倒还记得男主子龙御沧曾珍藏着一副颜皇后画像的事,如今想来,难道从一开始男主子突然决定迎娶风四小姐,便是因为知晓颜无双已经“变成”风浣凌了么?

“难怪我那懦弱的哑巴四妹突然性情大变,原来是被你这毒妇给夺舍重生,你分明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目眦欲裂的风清媮还在继续怒吼着,“颜无双,你顶着我四妹的模样,害得我好苦啊,害得我风家全族好苦!若不是你的千般毒计步步谋算,我岂会名誉扫地美貌被毁,最后不得不远嫁到这蛮夷之地来,受尽呼延烈的折辱凌虐?!”

风浣凌冷笑道:“无论是你还是整个风家,会落得如今的结果皆是咎由自取!若没有你父亲背信弃义地栽赃谋害我父亲乃至颜氏全族在先,我又岂会死不瞑目,重生到你的哑巴四妹身上?若不是你构陷残害在先,我又何须代原本的风四小姐对你以牙还牙?怎么,只需你风家嫡氏欺压谋害别人性命,便不许别人反击报复了么?”

玄冥倒是难得好耐性,竟然就那么孑然独立在层层白玉阶梯之巅,站在神殿门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两个女子争吵分辨。

“哼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嘴硬?”风清媮咬牙切齿地自袖中抽出把匕首来,“这是父亲在我出嫁前,赠予我的护身保命之物,今日我便要用它来了结你的性命,以慰枉死的父亲与风氏族人们的在天之灵!”

傲立于高处的玄冥分明是袖手旁观的意思,但芝兰与鬼火却看不得风浣凌的安全被威胁,看到风清媮癫狂地举起匕首,便赶忙双双上前相护。

风浣凌却摆手让他们退开,“风清媮,你以为你服下入魔丹,便能杀得了我么?在内宅斗时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就算你已入魔,我却连个初级修士只怕还算不上,但你依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本就已怒火攻心的风清媮哪里受得了这般挑衅,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双眼染血般变成诡异的赤红色,随即那张秀美绝伦的娇容也开始由白变红,渐渐扭曲变形。

“颜无双,我今日非要亲手杀了你这贱人不可!”风清媮发出声已然不似人类的尖啸,随即便举着匕首猛刺而出,“我要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割下来,我定要让你知道何谓不得好死!”

眼看着尖锐利刃一寸寸逼近,风浣凌始终冷静从容,直至渐渐兽化的风清媮冲到近前时,方才倏地抽出腰间的啸天剑。

随着一声虎啸龙吟般的清越锐响,手起刃落,一剑封喉。

风清媮因兽化而骤然变得强壮高大的身子,还保持着凶猛的前冲之势,但她青筋浮凸的红色头颅却已然飞上半空,诡异地看着自己的无头之躯僵硬地又向风浣凌跑了几步,而后才缓缓倾倒在地。

“这就是咎由自取的不得好死。”

回剑甩手间,风浣凌手中那把啸天剑上残余的血迹,在绵软洁白的雪地上溅出朵诡艳至极的血花。

沉默良久的玄冥,在此刻拊掌道:“女皇陛下好身手,好剑法,好手段!”

“那也比不上魔鬼大人的手段狠厉,对于利用过的人儿,竟然能舍弃得如此决绝彻底,当真让人想不心寒恐慌都难。”

面对玄冥这个大魔头,风浣凌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心知自己对付风清媮不难,但与他匹敌却是天方夜谭,于是她转头吩咐道:“芝兰、鬼火,你们就留守在这里,若是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擅入神殿一步。”

“皇上!”

“主人!”

芝兰与鬼火异口同声表示抗议,风浣凌却只神色肃厉地摆了摆手,而后便毫无商量余地的转身踏上层层白玉阶梯,走向神殿门前恭候已久的玄冥。

白虎神殿里不似常有人来的样子,但却不见灰尘,四周景物皆是一片层次分明的洁白色泽,就连角落中都纤尘不染,好像俗世中的尘埃都无法染指这里的神圣。

风浣凌还是第一次被一座建筑物震慑,触目所及其实并不见得如何奢华或精美绝伦,但就是这些简单到极致的白色,却带给她比万千华彩还要巨大的冲击。穿过前殿后,她的掌心甚至已经微微汗湿。

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的玄冥并没有多看周围一眼,只是一路引领着风浣凌来到神殿深处的核心之地——供奉着白虎神像的战神大殿。

“这就是战神殿,里面供奉的就是白虎神像。”

言罢,玄冥打开战神殿的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风浣凌并没有立即行动,警惕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虽自知,绝不是你这堕神魔尊的对手,却也不会再任你肆意利用!”

先是烛龙后是穷奇同,风浣凌实在不想再助玄冥扩大势力,因为那样最终毁掉的肯定是他们人族联盟。

“放心,你这一次的价值已然实现,我请你进去,是为了你好。”玄冥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温柔,以至于他周身阴寒的妖邪之气都暖了些,“你不是想召唤出白虎战神来对付我吗?去吧,等你召唤成功出来时,一切应该就已然尘埃落定了。”

看着玄冥一步步走近自己,风浣凌退到最后,背脊已然抵在了战神殿的冷硬门板上。

“你,你要怎样?”

玄冥不语,继续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鼻息可闻,垂眸凝视着她开开阖阖的朱唇,万古寒潭般幽邃的目光渐渐升温,无法自抑地想要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不要!”

大惊失色的风浣凌双手齐出,奋力推向玄冥胸口,不料却向推到片实墙般纹丝不动,反倒是自己被震得重重向后倒去,背脊将战神殿的门生生撞开。

“你逃不掉的。”

依然止停在门外的玄冥负手而立,面色已然恢复冷沉,但眼底的柔光却还如暗夜中的点点微弱星光般闪烁跳动。他抬手一挥广袖,战神殿的白玉石门重又缓缓闭合起来。

玄衣如墨的玄冥长身玉立在石门外,风浣凌孑然独立于内,在石门彻底闭合的瞬间,她依稀看到一抹白衣若雪的皎洁身影突然闪现。

只是待她想冲出去看个仔细时,才发现殿门早已紧闭,任她如何尝试都无法打开,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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