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初宁又和米行里的几个人说了一会儿体几话,没多久已经从季叔叫了到世叔,连胖七婶都恨不得一脚踢了黄金儿,把初宁当做自家儿子了,关系那叫一个近乎。

米行里的其他伙计也挺喜欢初宁的,这个让他讲一下域外的美女,那个让他讲一下他国的名将……

没多久,已经月上枝头了,天色渐黑。

想来这必定是食乐米行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关门吃饭这么久呢。

“天色也晚了。”初宁冲着山羊胡瘦子和胖七婶抱了抱拳,“婶婶,世叔……侄儿先走了,您两位也早些休息啊。”

胖七婶可喜欢初宁了,这么一会便拉着他的手,死活不让他走,“宁儿啊,我们两口子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个孩子……我实在喜欢你啊,在这住下了吧。”

“是啊!”山羊胡瘦子也一连点头,“家里还有厢房呢,我给你收拾一间……别走了。”

看着山羊胡瘦子的样子,倒也不是客套话,想来……也是极亲近初宁的。

本以为初宁会拒绝,谁晓得那家伙略一思索,便又扶一下腰,“那就劳烦世叔给世侄一个落角的地了,今日……世侄还得回客栈里了却一些生意上的事,实在不便久留,但……若是世侄一旦有空,必定携带夫人来看望二老!”微微笑了笑,总有那么一个人,当你在任何时候提起她的时候,都会流露出那般温和的表情,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品,“侄儿双亲尚远在他乡,而初宁妻子却是在华褚长大的,她孤苦伶仃是一孤女,即便是成亲这般大事,也没得个人可以疼惜……若二老不嫌弃,初必待妻拜见,到时候,烦请二老为我做个证婚人……初只愿往后与妻,能像婶婶与世叔一般,做一世爱人,一世冤家。”

山羊胡瘦子和胖七婶,闻及此言,相互看了一眼,又是怨侣,又是情人。

人世间最纯粹的感情,大抵如此!

“好好好!”那三个人紧握着手,真像极了一家人呢。

夏樱的眸子在胖七婶与山羊胡瘦子身上转了转,心底不由的泛起了酸味!

是啊!

岁月静好,这般才是过日子啊!

何其幸哉,能得此一世爱人,一世冤家!

“阿樱可是在想他?”百里凤烨垂下了眸子,一双凤眸看不见神情,却只见他眼皮上那层薄薄的红色越发的艳了,“是啊……漫说阿樱了与凤烨了……这天下人,何尝没有那样的心愿呢?”

“谁说又不是呢!”夏樱眸子幽远,“我等!”

百里凤烨看着夏樱的侧颜,她着着天,看着闪耀的星子,而他的凤眸里……却装进了她所有的悲伤。

百里凤烨望着夏樱,轻轻地回答道,“一样,凤烨也在等!”

这茫茫天下,谁等得到谁呢?

也许……真的只有问天了。

一番温情脉脉,三人终是话别了米行的一干伙计。

出了那四合院,夜色还未浓,街道上尚且有那么几个人,寥寥无几地走着……

客栈在打烊,行人匆匆,惧是往家里赶。

“百里凤烨!”初宁看向那红装男子,“天下什么时候才可太平?”

“现在不太平么?”百里凤烨眯着凤眸,“如今四海内,各国相安,无有战事……”

初宁扯唇笑了,笑的太冷。理了理衣服,他说,“我父母想见她!我什么时候才能带她回我初家啊!”

百里凤烨眸子闪过一丝错愕,既而有些逃避,不敢多看他灼灼的眸光。

是啊……久容啊。为了他,为了忆冰楼,她已经在红鸾阁里呆了那么多年!这些年,她给了他无数的情报,甚至是不少的财力支援……她叫久容,她是红鸾阁的头牌清倌人!

那头牌是为了百里凤烨!

那那清倌人,却是为了初宁!

“我和她相识七年!”初宁说不出的心疼,“我想带她回家!我知道她忠于你……我知道,只要你一日需要她,她一日不肯与我回家。”

“凤烨对不住你们。”百里凤烨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终是没有开口。

“我初宁遇着你,忠于你已经是栽了,想不到……她也是。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知道我与久容同忠于一人的时候,我恨不得掐死你。”初宁摇了摇头,似乎已经陷在了某场回忆里,不过很快,初宁便又笑开了,他也不忍看到百里凤烨的愧意,连忙岔开话题,“不过,她答应与我成亲了。我想尽快把婚事办了……”没等百里凤烨张口拒绝,初宁便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们偷偷的办,会背着空锡楼的势力,不会暴漏久容暗桩的身份的,只是……我希望你会在场,你是久容最尊敬的人,无父无母可送的久容,我希望……她能得到你百里凤烨的祝福。”

“对不住了!凤烨必然到场,委屈你们了。”百里凤烨眸中愧意不减,但欢喜却也不少,“久容交托于你了……往后,若你欠她分毫,举整个忆冰楼,凤烨定不饶你。他们成亲,凤烨无法重礼相待,举告天下……实在委屈了!”

“举整个忆冰楼而不饶,说的好!”初宁一拍双掌,又打了个寒战,“愿你利剑悬顶,促我永不忘初心。”

“……”

“久容那般好的女子,别是说是对不住她了,便是忍她皱一皱眉头,便是我之过。”初宁定住,楞楞地看进了那双凤眸里,“若是有一天,我对她不好了……请你务必告诉我今日之初心,并狠狠地教训我一顿。”言罢,初宁朝着百里凤烨伸出了手,“这个不是戏言,百里凤烨……是初宁与你之间的约定!”

“放心!”每当这个红衣人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天下便是倾刻塌了,也一样有叫人安心的意念。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两双手便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先走吧!”百里凤烨冲着初宁摆了摆手,“莫要与凤烨和夏樱走的太近!”

“知晓!”初宁瞪了百里凤烨一眼,也不知是褒还是贬地说了句,“千年的老狐狸。”

说罢,初宁便不再理会百里凤烨,竟自朝着花西客栈走去了。

着着初宁离开的背影,百里凤烨轻轻叹息了一声,竟也觉得些许的无力,“阿樱……何时才可太平啊!”

在整个天下的面前,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渺小与无力,也许……像他们这种手握兵权的人,确实可以左右天下之局势,但是……时不我待,总要付出光阴的。

一年?十年?

一个朝局的变动,有多少人用了一生,却依然抱憾呢?

“……”夏樱看着百里凤烨的侧脸,在她的印象里,还从来没有见着他这般无力过。这个妖孽一般的男子啊,他的无助,叫人无措,“别这样!”

“阿樱……凤烨和你,天下万万人的心愿,其实真的很简单。可是……为什么又那么难呢?”初宁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了,百里凤烨缓缓地说着,“世上再无第二个叶华然与离雪奚,难道……这世间也再无华然盛世?”

“不会的!”夏樱用力地一摇头,霎时间,睥睨之色再现,“百里凤烨……不会的!有生之年,你我必可瞧见华然盛世再现天下!”

没由来的!在提起华然盛世的时候,夏樱的脑子里竟是浮现出……景枫的身影来!

她颓然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第一想到的,不是夏乾!甚至不是她自己!

为什么……会是景枫?

她脑子里深而不忘的,竟是那日景枫说的——

规则之下,君王可废之!朝廷可不存!官员亦无所用之!

那一日的景枫,竟有何等之气魄?又有何等之气度与胸襟?他言之国,甚至言之于天下……可景枫却从未以一个君王的眼界去看局势,然而,竟是那样地无意识……却成就了一个君王的格局!

不……是一代霸主的格局!

夏樱又忍不住的一个冷襟!

“阿樱!”百里凤烨有些惊着了,连忙去拍夏樱的肩膀,“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百里凤烨替夏樱擦了擦额头,竟惹上了一袖子的汗!

看着那双狭长的凤眸深处的担忧,夏樱缓缓回过了神,闭了好一会眼才缓了过来,“我这本要安慰你的……却反而吓着你了!”

百里凤烨见她神色如常,这才呼出了一口气,往她额上一点,“你啊……”

夏樱笑笑,伸出了自己手,“百里凤烨……无论什么难处,我们还是一道的,未来的某一天里,所有的简单的心愿都能实现,你的,我所,天下人的……”

那一双布满了伤痕了茧子的手立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只要他要,他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握住。

“你我,是要为那个理想,以身为砖,以血为瓦的!一起吧……无论那砖那瓦能通到哪里!”

百里凤烨握住眼面前的那双手!用力得让夏樱发疼。“从来……凤烨便与你一道!从未变之!”

“与我一道,是要吃什么多苦的!”夏樱回握住百里凤烨的手,这一刻,她的笑灿烂如山花,就在这么夜空里照亮了整个天地,“百里凤烨,委屈你了……只是,你已经不能再反悔了!”

“从未!”百里凤烨闭起了凤眸,也缓缓笑了。

从军师凤里白开始……

从你四岁那年的脚印开始!

从那个小小的公主戏笑,“笨”之一字的时候开始!

从,出生起……

站在这里的这个人,便是与你一道的!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无论他叫什么名字!只要是你夏樱,只要站在这里的是这个人!

阿樱……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不用你伸手邀请,凤烨……一直在!

等!

必是等得来的是,是么?

“好了!”百里凤烨没有放开夏樱的手,“快走吧,刚才还看得到几个人影呢,现在……只剩你与凤烨了!”

“……”

“你不是说在山洞里缩了三天,就想洗个澡么?”

“你不说还不觉得,你一说就觉得浑身都是黏黏的。”夏樱抿唇浅笑,“那山洞的位置我是记清楚了,可惜了……设计那机关的人真乃国手!实在没有把握可以毫发无损的进出。”

百里凤烨一双眸子,闭起狐狸般的狡黠,“急什么……冷雨必然亲带景枫去,要破机关也是景枫去破,与咱俩何干!”

“你这人就是一肚子坏水。”夏樱噗嗤笑了出来,“我在洞里的时候就画好了地图了,你的意思是要我送给景枫么?”

“这个锅凤烨不背!”百里凤烨连连摇头,“凤烨可从没说过这话!”

“没说过什么呢?”夏樱把手放到耳窝边,做出接听姿势!

“没说过让你把地图交给景枫。”他也笑,眉眼弯弯……夏樱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笑的时候,可以笑成这般模样呢?好像天地骤然失色,好像人间间唯有那抹红影!

“哈!”夏樱伸出手指指着百里凤烨,“那你现在不是说了!”

“去!等着……挖坑给凤烨跳呢!”

夏樱仰头大笑,好不快活!

清风过……

语笑嫣嫣!

他说……他的心愿很简单!

是啊,至少现在——

他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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