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夏乾放下奏折,眸子里闪烁着震惊。
侍卫又把之前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陛下,有人到了那个小木屋。”
眼见夏乾仍在等着他继续说,仍卫只好搜罗着脑子里的信息,补充道,“其中一个像是阿宁……他比起几年前长高了一些,可眉眼间还和之前十分相似。”
侍卫说着便把画像递给了夏乾。
夏乾认得阿宁,一眼便认出了画像中的确实是他。可另外的一男一女,夏乾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夏樱从婚礼后,一直都在打听沐煜的信息,夏乾无数次地看见自己唯一的妹妹为这个男人伤心掉泪,一直以来……他也在帮忙寻找沐煜。
除了有宫中的人定期打扫之外,那间小木屋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去过了,尽管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可夏乾真没觉得那里会等到夏樱之外的任何人。
阿宁从小就一直跟在沐煜身边,现在……他怎么会和另一个人呆一起?
可无论怎样,找到阿宁至少也可以知道沐煜的信息。
想到这里,夏乾立刻差人备了纸笔,他把这个消息写进了信里,又将侍卫递来的画像一齐塞了进去,“把这封信交给阿樱。”
夏乾的贴身太监接过信,“陛下,老奴这就去办,立刻快马加鞭给王爷送去。”
“不用!”夏乾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交给驿站就行了。”
老太监略有些疑惑,“可……如果是驿站送的话,到了华褚那边,肯定会有人拆开看的,而且,信未必能送到王爷手里。”
“送驿站!”夏乾冷冷地看了常公公一眼,“这不是军情要事,即便其他人知道也无妨。”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消息,夏乾如果不告诉夏樱,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让他日夜煎熬。可如果告诉了夏樱……连夏乾都不晓得夏樱会做出什么事来。内心隐隐地生了些不安,夏乾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起来。
老太监见夏乾不高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连忙退了出去。
送信的侍卫没得到夏乾的放行,只好僵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多出。
“这三人一直住在小木屋里?”夏乾将手负在身后,来回走动着。
“是的!自从三天前的一个夜晚找到小木屋后,他们就一直住在那里。”侍卫想了想,又继续道,“他们好像在找一个叫沐煜的人,白天那个孩子和那个女子会去闹市发放寻人启示。这份寻人启示他们从华褚一路发到了大夏。”
夏乾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严肃地说道,“去找他们的寻人告示,朕要亲自看看。”
“是!”侍卫抱拳领命,想了想又问道,“陛下,是否需要将他们带进皇宫?”
“不!”夏乾拔高声音,“不可惊扰他们!而且朕要你们保证他们的安全……不管这三个人去任何地方,若是掉了一根头发,你们就准备用脑袋来填吧。”
侍卫擦了擦额上的汗,他想不出这些平民百姓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人,居然能让夏乾如此重视!甚至还要通报千里之外靖安王爷。
侍卫弯腰瑟瑟退去。
没走两步,便又又被夏乾叫住了,“继续看着那间木屋……不许惊扰到人,朕只要知道他们还呆在那里就可以了,没必要靠得太近。”夏乾觉得有些烦燥,不由地将领口?开了一些,“谨慎些!”
“遵命!”侍卫已经对那些人重视起来了。
***
五天后——
夏乾换上便装,亲自到了小木屋。
“陛下,所有人的都不在……探子回报说,他们去深山采药,估计两天内不会回来。”
夏乾点点头,让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自己则亲自进了小木屋。
这里……和多年前一样,简单干净。
案几上的画像让夏乾楞在原地!
是她的妹妹!
她在阳光下笑的格外欢快,一席玄衣英姿飒爽……
其中有一张,在画像右上方落有朱红色的题词,写的是: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落款是墨宜。
夏乾眼眶有些发热,他曾经见过沐煜的字画,那个男子的画风有种清雅独特的感觉,和面前的这些画像如出一撤……画风这种摸不到,又不可言说的东西,旁人做不得假。
夏乾在观赏名画上颇有建树,几乎能肯定这就是沐煜的笔迹,可他不明白,为何落款之人会是墨宜?还有……侍卫传来的画像又分明不是沐煜的样子。
如果做画之人不是沐煜,那为何画风和沐煜一样?
如果做画之人就是沐煜,那为何落款是墨宜?而且又不是沐煜的样子?
正在夏乾思索之时,屋子里被冲进来一批侍卫,“陛下,请马上回宫,有刺客。”
夏乾眉头一皱,自从百里宣带兵离开大夏,他已经一年没有遭过刺杀了!
等夏乾退出屋子后,只一眼……他便楞在了原地,全身都激动地颤抖。
“住手!”夏乾呵斥住所有人。
侍卫纷纷将夏乾环在包围圈里。
那个刺客一袭白衣,蒙着面,连头发也裹住了,武功了得,看不出是男是女……侍卫住手后,刺客也没有伤人,只是立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夏乾。
“所有人全都离开。”夏乾吩咐。
侍卫首领惊呼,“陛下,这刺客十分狡猾,他……”
“退下!”夏乾打断侍卫,“她不是刺客,她是——”
她是皇后!可夏乾没法说出这句话!
九年前,月华离开。夏乾诏告天下皇后病逝,从此大夏后位一直空缺至今。
直到夏乾第三次下令退走,侍卫们才退开一点,却仍旧远远地包围着小木屋。
“月华。”夏乾唤着刺客的名字,伸手远远地触碰着来人的轮廓。
“夏乾。”月华扯下面纱。
那张清冷的容颜在夏乾眸中,渐渐模糊。多少年没有听见她再叫他的名字了。
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夏乾的步伐变得沉重。
月华朝他微笑,一直以来……向来冷冰的女子,此刻却被镀上了暖光,她在草地上奔跑着,一头扎进了夏乾的怀抱。
如此热情!这不像月华……一直以来,月华都是淡漠、疏离而冰冷的。
直到紧紧地环着月华的腰,夏乾才知道,这不是梦。
孤独的帝王闭上眼睛,滴落的泪水使月华的后背发烫。
“夏乾,你在哭么?”月华轻拍着夏乾的后背,带着笑意,“你弄疼我了!”
“你还会离开么?”夏乾扣着月华的肩膀,双手再也松不开。
他觉得自己会随时将她囚禁起来。
月华轻抚着夏乾的眉毛,“现在说这个不大好吧……你明知道我不会留在皇宫。”
“如果你依然不愿留下……”夏乾咬着牙关,比起月华,他的情绪犹为激动,“那么,你不该出现的……我会忍不住折断你的翅膀,哪怕打断你的腿。”
月华笑了起来,没人见过她褪去冰冷后的样子。
“你不会的!”月华无比笃定,拇指在夏乾唇边来回滑动。
这动作让夏乾的喉头一动。
月华踮起脚尖,缓缓将自己的唇瓣贴了过去。
年轻而孤独的帝王,让月华心中升起无限疼惜,他的眼泪是世间最苦的药。
“月华,别再离开我。”夏乾用哀求的口气卑微的请求月华留下,“这些年,我总在一遍遍地回忆端给母后的那碗毒药。”
“……”小木屋如此宁静,青草和阳光,像是一切童话故事的开端。
月华和夏乾坐在草地上,背靠着凤凰树,她枕着夏乾的肩膀。
“我以为我没有变,可皇权早已经不知不觉地浸透了我……你看我这些年做了些什么!”夏乾望着自己的双手,神情痛苦,“我逼迫唯一的妹妹嫁给她不爱的人,就为了监视和制衡百里宣。”
“……”
“月华,我赶走了所有亲近的人……高居帝位,可高处不胜寒,只有我。”夏乾在阳光下,仍旧抖的厉害,“孤家寡人!”
月华握紧夏乾的双手,可她终将离开,永远不可能陪着他君临天下。
她努力过!她尝试过做一个好皇后……
可她失败了!
她是一个御兽师,即便外表再冰冷,可她骨子里流淌的是奔放的血液!她没有办法停留在皇宫,更学不会权利的游戏。
“有时候我在想……皇位算个什么东西?它不值得我怀疑一切,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可有时候……我又觉得皇位就是一切,为了它,我连樱子都怀疑。”
也只有在月华面前,夏乾才能说几句真心话了。
月华安静地听着,不作任何回应。
皇位之上,皇权在握……所谓初心不改,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
江山代代有,皇位从来没有落空。可在历史的长河中,千古一帝,也就那么寥寥几个。
“月华……我登基为帝的初衷,只是希望樱子能过的好些,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妹妹。”夏乾手上的力道加重,额上青筋直跳。“可我没做到……连让她幸福都没做到!有时候,我还有更邪恶的念头,月华,我不想变成野兽!”
“……”
“以前我觉得,只有登上皇位才能让樱子快乐……可到后来,我又不得不承认,将樱子推向不幸的,正是她哥哥的皇位。”夏乾渐渐平静了,将内心最黑暗的地方倾吐出来。
“可你现在……正在反思!”月华回望着少年,忍不住亲吻他的眼睛,“也许途中迷失,可记得归路就好了……我不可能呆在皇宫里成为你的皇后,可无论身在何地,夏乾,我爱你。”月华垂眸,脸颊飞起红晕,“希望这样可以让你不那么孤独。”
也许途中迷失,可记得归路就好了!
夏乾咀嚼着这话,不久之后,让夏乾做出重大决定的,也正是这句话!
让夏樱幸福,让月华幸福。让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得到欢乐!
这就是夏乾的归途!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月华从草地上起身,朝着小木屋走去。
夏乾把自己发现的那些都告诉了月华。
“墨宜就是沐煜!只是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似乎忘记了一切,甚至改变了容貌。”月华叹息了一声。“可他仍然对阿樱动了心……一直以来,他不敢见阿樱,却想找到沐煜,说服沐煜原谅阿樱,回到阿樱身边。”
月华又细细地把墨宜的事对夏乾说了说。
“樱子知道么?”
月华摇头。
“看我做了什么!”夏乾苦笑,“他和樱子是我一手拆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