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快,陛下找你。”宣旨的太监化妆成平民模样,此刻他看着颜卫,已经愁成了一张苦瓜脸,“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谁是归海修黎?”

“我是。”站起身子,归海修黎点头。

“小世子,皇后娘娘请你也入宫一趟。”

“有劳。”归海修黎气定神闲,轻轻一抱手。

这太监之前见归海修黎年纪不大,并没有高看于他,如今见归海修黎举手投足这般派头,竟不敢再轻曼了,“小王子折煞奴才了。”

听着这太监的称呼从小世子到小王子,归海修黎也轻轻一抿薄唇,所思所想……竟叫这老道的太监也看不出分毫。

一时间,这新见面的质子,居然压过了颜卫的气势。

“我没醉。”颜卫也笑着从酒摊上直起身子。

旁人怕颜卫喝多了会摔倒,连忙走去搀扶。

可颜卫却站的笔直,眼睛里不见一丝迷茫,“走吧,现在就回去……”

“……”

“五年了,我倒听听他做何解释,备马,备马。”

两个宫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清楚,颜卫这……是醉还是没醉啊!

拉住马缰,颜卫苦笑,“老师……如今的宫廷肮脏,我就不请你去坐了。”说罢,颜卫又冲欧阳逸仙鞠了个躬,“老师,就此别过,改日再续。”

欧阳逸仙将桌子上铜板收回钱袋里,看着已经跨上俊马的颜卫和归海修黎,随意地一摆手,“去吧,去吧……”

眼看着几个人离开的背影,欧阳逸仙抬头望了望天空,负手低叹,“要变天了。”

***

“颜卫哥……你猜他们要我们进宫做什么?”

颜卫打了个酒嗝,看着身侧的少年,“你骑马不错。”

归海修黎笑笑,直视着颜卫的眼睛,居然不自主地带了几分胁迫的意味,“那么……颜卫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守皇么?”

颜卫牵着缰绳的手一顿,听出了归海修黎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也不接茬,只打着哈哈问道,“你本就是守皇人,回来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归海修黎移开目光,“我已经不习惯守皇的天气,骆驼,饮食……甚至所有的一切。”沉默了好一会,归海修黎接着问道,“这样了……我还算守皇人么?”

“算不算,看你心里怎么想。”越是喝了酒,颜卫的目光却越是清明,“那你告诉我……你什么为要回来?”

“当太子,成储君。”没有一丝犹豫,归海修黎回答的极快。

颜卫再一次打量着归海修黎,“看样子……我不能将你当成当初那个小孩了。”

说罢,颜卫驱马朝前,远远地将归海修黎甩到身后。

归海修黎也不示弱,高扬马鞭,很快追上颜卫。

“颜卫哥……你说我做得到么?”马速很快,风也很大,可归海修黎的问话,一字一字,非常清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归海修黎控制着马速,始终和颜卫保持水平,“我还年轻……我总能做到。”

“是啊,你做得到。”颜卫点了点头,可从他的语气里,很难听出他是赞成若是反对。

……

“所以你才依附淳于梦娜?”颜卫将马鞭往地上一甩,那声音……如打雷一般洪亮。

这动静,把归海修黎的坐骑惊着,长嘶一声,高高地扬起了前腿。眼看就要将归海修黎从马背上甩下来……

归海修黎神色如常,抓紧了马缰没松手,甚至得空……抽出一只手顺顺了马脖子,渐渐地将坐骑的情绪安抚下来,重新追上颜卫,“我不得不依附于她……否则,我依然是华褚的质子。颜卫哥偶尔写封交给华褚……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归海修黎加急马鞭,竟跑到颜卫前面去了,“若不这样做……今天我见不到颜卫哥。”

“那你就甘心做淳于梦娜的棋子?任她摆布?”

归海修黎声色平静,“谁是下棋人,也还未必。”

颜卫大笑起来,“后生可畏。”

笑够了之后,颜卫再看归海修黎,已经少了些父兄的疼惜,多了几分惋惜,“你能不能成为太子,并非我说了算……你应该告诉陛下。”

“在守皇……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只愿跟颜卫哥你一个人解释。”归海修黎浅笑。

他在打亲情牌!

颜卫看穿了归海修黎的技两,颇有几分寒心……

不知道归海修黎做质子的那些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小小年纪,竟成了这样!可颜卫再一想,又觉得一切,好像理所当然。

“若成了太子,你会做什么?”

还是不加思索,张口就来,归海修黎高举马鞭,“废除皇后,请她和父王安心在昆仑墟颐养天年。其次征兵卫国,静待时局。”

颜卫倒吸了一口凉气。

“归海修黎……你能不能成为太子,我不知道,可,我一定不会。”

这其实已经是答复!

归海修黎知道这会让他失去唯一的亲人,可那又如何……

无论颜卫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他,至少……他成功了。

“多谢颜卫哥。”

颜卫一扯缰绳,让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在后面……看着那小小少年绝尘而去。心里更不是滋味。

***

“陛下,王子已经到殿外了。”

归海泽一听,连忙找了个椅子坐下,又整理了一下衣冠,坐得极其端正,如同等待老师视察的学生。

“不过……”老太监欲言又止,半天方才又道,“王子好像喝了酒,一身酒气。”

“先把人宣进来再说。”淳于梦娜在归海泽开口前抢先一步,吩咐道,“备些醒酒汤来。”

颜卫和归海修黎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瞧向颜卫。

知道自己被忽略了,归海修黎也不恼,只是走到殿前,突然冲着归海泽双膝跪下,涕泪直流,“父王……儿子不孝,多年居于华褚,一直未报养育之恩。”归海修黎哭的很伤心,让归海泽心里也生了几分歉疚。

“起来,快起来。”归海泽忙给他赐坐,“回来就好,快别哭了。”

“谢父王母后大恩。”归海修黎又重重叩了个头,方才入坐,“不知父王母皇为何宣儿臣进殿……儿子所居外室,难见天颜,不知道能为父王做些什么?”

归海泽偷偷看了颜卫几眼,一边却对归海修黎道,“既然回来了,就别住外面了,往后你也住宫里……咱父子间能常见面的。你不用太伤感。”

归海修黎再次拜谢。

归海修黎确实不知道今日宣他和颜卫进宫的目的,不过他至少让归海泽承认了他,也且也在皇宫里谋得了一个容身之处,往后的事,再慢慢谋算。

归海泽等了大半天,楞没等到颜卫开口说话,只好自己先说,“衍儿啊,你……”

“回陛下,臣乃颜卫,这里没有归海衍。”颜卫拒绝的格外森冷,一点也不给归海泽面子。

归海泽面色很难看,紧咬着牙关,崩了半天,实在没忍住,猛地一拍桌子,“你说没有就没有?你是老子生了……到死的那天都是归海衍!”

颜卫冲归海泽行了个点头礼,“陛下召臣前来,所谓何事?”

归海泽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踢翻,开口想要骂人……可很快又将怒火强压了下去,“朝中有人凑本,欲请寡人立你为太子。”

颜卫噗嗤一笑,“颜卫何得何能……归海家的江山居然要落入外姓人手里?请陛下另做考虑吧。”

“放肆!”归海泽气极!他这儿子……总有叫他勃然大怒的本事。

“归海衍……你想怎样?”归海泽几步冲到颜卫面前,一把提起颜卫的领子,“你想把你老子活活气死?”

淳于梦娜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幽哉游哉地嗑着瓜子。

颜卫注视着归海泽的眼睛,“臣想求陛下废立妖后!”

淳于梦娜笑了笑,招呼身边的侍女再上一盘瓜子。

“你喝醉了,寡人不跟你计较。”归海泽手上力道一松,放开了颜卫的领子,又冲着旁人吼道,“醒酒汤来了没?”

“我没醉,清醒得很。”颜卫不卑不亢地看看归海泽,“请陛下废除淳于梦娜皇后之位!”

“臣也请陛下废除妖后!”何睿从竹楼里走进来,“自妖后上任以来,国库空虚,劳民伤财……”

“好大胆子!”泽海泽一拂衣袖,“反了,反了!”

太监端着醒酒汤走来,“陛下,醒酒汤到了。”

归海泽从太监手上端过醒酒汤,反手便冲颜卫脸上泼去,“滚……寡人不想见你,马上滚的远远的。”

颜卫波澜不惊,将脸擦干净,扬声大喝,“请陛下废立妖后。”

淳于梦娜冲宫人招招人,叫宫女把京都的大臣都请进昆仑墟来议事。

颜卫和归海泽僵持了好半天,半个时辰后,守皇半数宫员都集中到了竹楼。

跪在颜卫同何睿身边的人宫员大约又多了三十几个。

几十个声音异口同声,“请陛下废立妖后。”

“你们想逼宫?”归海泽冷笑起来,“寡人不旦不会废立皇后,今天……寡人还要立皇后的过继的嫡子为太子。”

“归海修黎听封。”

“儿臣在……”

“寡人念尔聪明孝顺,即今起,立为东宫太子……至于归海衍,不对,至于颜卫,以下犯上,即日起驱逐出境。“

“儿臣领旨,多谢父王。”归海修黎没想到事情居然是以这要的方式发展的。

“多谢陛下。”颜卫看着归海泽,最后又望了一眼淳于梦娜,“罪臣即刻起程!”

归海泽本是说的气话,可一切好像无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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