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放下手中的折子,正准备让内侍传饭,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紧接着宫人撩开帘子,小皇子提着龙袍跨进门。

虽然有意遮掩自己的情绪,但到底是个孩子,太师能看到小皇帝脸上露出的笑意。

太师上前行了礼,小皇帝立即又回礼道:“太师操劳政务,朕让人带了些饭菜过来。”

内侍将带来的饭菜摆好,就躬身退了出去,只留下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在旁边侍奉。

“皇上想要见臣,就让人传臣前去,如何亲自驾临?”太师开口询问。

皇帝过来自然有话说,只是碍于太师没问就一直憋着,听到这话立即开口:“朕听说三哥打了胜仗,于是来问问太师。”

奏折都是先送到值房,由太师和中书省官员看了再呈给皇帝,所以皇帝也只是从宫中内侍和宫人口中听到这一喜讯。

太师将手中奏折拿给皇帝,然后道:“是阶州打了胜仗。”

“这是第四个捷报了吧?”皇帝记得很清楚,“三哥真的厉害,怪不得人人都说……”

说到这里,皇帝声音戛然而止。

有些话皇帝是不能说的,他因为太过高兴,一时忘乎所以,顺嘴就溜了出来。

太师看了一眼贴身内侍,贴身内侍忙低下了头,他不该让流言蜚语传到皇帝耳朵里,但宫中一向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太师道:“人人都说什么?”

小皇帝本就依赖太师,也就实话实说:“宫中人人都说三哥是大齐的常胜将军,别人会打败仗,但他不会,这叫战无不克,有了三哥,我们就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战乱了。”

冯家打了两次败仗,葬送数万大军,京中又闹出那些乱子,弄得人心惶惶,豫王还活着的消息传入京中,无疑给大家吃了定心丸。

谢忱从大牢里放出来之后,有些消息更是压不住,在文武百官中传起来,原来孙集和冯家人在洮州被抓,也有豫王的功劳,当然谢忱也没有全都说实话,仗没有打完之前,还得有所保留。

比如赵家女郎的事,尽量不露出来,免得有人趁着豫王在外打仗,暗中对赵家不利。

就是露出来这些消息也足够多了,坊间男女老幼,聚在一起,谁不谈论几句?这可是大事啊,吐蕃都打进大齐了,就连国舅府都倒了,再没有人来稳住局面,或许大齐都得乱起来。

百姓们最怕的就是动荡。

现在好了,豫王还活着,菩萨保佑,豫王带着武卫军一定会打胜仗。

于是茶馆里,说书先生每天说的就是豫王爷从前的那些事,如何平定西北,怎么带兵援助东南,如果不是冯家暗害豫王爷,吐蕃敢带兵来打大齐?

太师看着小皇帝:“是兴元府送来的消息,昌乐长公主的人围剿了冯家余孽,冯奉知也被斩杀了。”

小皇帝最近已经听过不少人被杀,从前朝会上总看到的面孔,也没了好几個,国舅爷他也很熟悉,经常会入宫给他带些东西,百宝阁上摆着那个宝石做的盆景还是国舅爷送上来的。

就这样,人死了。

小皇帝知晓国舅爷该死,冯家做了太多坏事,可这个年纪,他没法将真心假意,好的坏的彻底看透,也就想不明白。

太师道:“本来国舅爷应该被送入京中,由皇上决定他的生死。”

小皇帝想了想:“冯奉知他做那些事,姑母都知晓,外面又在打仗,也许姑母觉得这时候杀了……能……”

小皇帝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话:“能振奋军心。”

应该是这样,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小皇帝说完又去看太师,他发现太师的目光比刚刚还要深沉,是他哪里说的不对了?

太师道:“那皇上有没有想过,长公主和豫王连国舅都能杀,那么大齐将来再遇到什么重要的事,他们不用通过皇上,自己就能做决定?”B

皇帝抿了抿嘴唇,他听说姑母和三哥都活着的时候,心里十分欢喜,可也怕他们与太师相处不好,就像之前太师和冯家一样。

他绞尽脑汁想过好多法子,最后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大家。

小皇帝向太师问出心中所想:“如果姑母和三哥也是为了大齐,朕是不是也能像相信太师一样,相信他们?”

太师的心一沉,再次看向那贴身内侍,内侍面色变得苍白,他立即道:“奴婢回去一定仔细查一查,是谁在皇上耳边说这些话。”

小皇帝神情一僵,忙到:“没有谁,太师莫要怪罪他们,这都是朕自己想出来的。”

“皇上是想要豫王摄政?”太师收敛了锐利的目光,“那皇上有没有想过,与其摄政,倒不如自己坐上龙椅,若豫王有这样的心思,皇上该何去何从?”

小皇帝神情略微慌张,他不敢再随便开口。

太师深吸一口气:“有些事不得不防,当然皇上有句话说的对,豫王毕竟是先帝的嫡子,皇上与豫王亲近是对的,老臣也希望长公主和豫王是一心一意辅佐皇上。”

“皇上不妨先行封赏,算是试探试探长公主和豫王的心思,他们想要为臣自然恭恭敬敬,不敢僭越。”

小皇帝松口气:“朕觉得太师这话有理,朕立即让人前去兴元府。”

太师道:“皇上最好亲自写封信给长公主。”

小皇帝应声:“应该如此。”

小皇帝带着内侍和宫人离开了值房,太师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战事随时都可能结束,在萧煜没有回来之前,也该让人去兴元府走一遭。

这次除了应对昌乐长公主之外,还要做些别的,最好让小皇帝彻底绝了请豫王回朝的心思。

太师琢磨要如何动手,下意识地拿起毛趣÷阁,却因为蘸多了墨汁,一滴墨落在纸笺上。

墨缓缓化开,彻底将纸笺上的字遮盖住了。

那是一个“赵”字。

……

洮州,凤霞村。

天还没亮,村子里就开始冒起了炊烟。

几个妇人在灶房里忙碌。

赵元让和赵元吉几个先跑进了灶房,拿走了烙好的第一摞野菜饼。

“慢着点吃,”谢寡妇在一旁嘱咐,“一会儿我们一起做,很快就能将剩下的棉花籽儿都捡完。”

赵元吉塞了口野菜饼在嘴里:“我们不去捡棉花籽儿了,我们今天要弹棉弓。”

谢寡妇一怔:“弹棉弓?那是啥?”这棉花怎么弄,她是一点不知晓,都是别人赵里正如何吩咐,她们如何做。

赵元让道:“是宋先生让阿姐写信让我们做的,一会儿婶子看到就知晓了。”

弹棉花,还要搓成条,这是阿姐吩咐的,等他们都做完,阿姐也就该回来了。

赵元让说完话,眼睛往旁边一扫,就瞧见赵元宝小心翼翼从兜里拿出一团棉花,先是在脸颊边蹭了蹭,然后突然张开嘴将那小团棉花含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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