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因站在病房外等着。
没一会儿，窦美娟和顾随星一起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爸爸。”瑞瑞喊了声。
顾随星抱起瑞瑞，视线落在谢朝因身上，“三叔。”
谢朝因淡淡看顾随星一眼，便看向窦美娟。
窦美娟面色有些尴尬，“老爷子不见客。”
其实陆老爷子的原话是：让他滚。
这种话窦美娟自然没好意思直说，只能委婉的让人离开。
谢朝因目光黯淡下来。
病房里的老人，是云思的父亲。
对云思的父亲来说，他只是一个“客”。
窦美娟硬着头皮继续说：“谢总你，还是先回吧。”
谢朝因轻轻摇头。
他去问过陆老爷子的主治医生，知道老人时日不多了。
他今天如果离开，这辈子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再多的无可奈何，也掩盖不了云思因他而死的事实。
云思的事，是他的错。
他不乞求老人能原谅他，但他也不能走。
闻颖把窦美娟拉到一边，俏声问：“那位是？”
窦美娟：“谢家的。”
“我知道。”闻颖回头看了眼站在病房外的谢朝因，“他来做什么？”
朝行科技的老板谢朝因太出名，闻颖听说过谢朝因，但没见过真人，也不知道他过来做什么。
她一个全职太太都知道陆家和谢家没什么来往，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突然过来看陆老爷子，闻颖怎么能不好奇。
窦美娟摇头，“不清楚。”
不过她能猜到一些。
窦美娟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谢朝因和顾随星。
老爷子不管事很久了，年轻时基本没和谁结过仇，这些年一直在颐养天年，对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这么大的怨气，甚至怀有恨意，窦美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去世多年的大姑子陆云思。
其实仔细看看，陆风晴还是有些像谢家这位的。
尤其是一双眼睛。
病房里，陆老爷子眼眶里浮上泪光，看着白花花的屋顶，良久，哽咽出声：“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他的思思就不会想不开，他的念念不会从小就被人说是个父不详的野种。
这一切，都是病房外面那个男人造成的。
除非他的思思能够活过来，否则他永远不会原谅他。
没多久，窦美娟和闻颖走了回来。
两人走到小沙发坐下，谁也没有开口。
病房里静悄悄的。
顾随星也没劝谢朝因离开，也没真丢下老丈人，抱着儿子陪在一旁。
除去翁婿这层关系，这些年谢三叔帮了他许多，几乎把他当成半个儿子看待，是受他敬重的长辈。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对他不闻不问。
陆老爷子没几天日子了，兴许今天见不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说起来，翁婿两人的经历其实有点相似。
最大的不同，大抵是，陆风晴还在，而陆云思不在了。
没有生命横亘在中间，所以陆老爷子轻易就原谅了顾随星，却没办法原谅谢朝因。
“爸爸。”瑞瑞轻轻拉了拉顾随星。
顾随星低头看他，“怎么？”
瑞瑞问：“妈妈？”
“你妈妈在里面陪你太爷爷。”顾随星说，“想进去？”
瑞瑞想了想，点头。
顾随星放下他，“去吧。”
瑞瑞看顾随星一眼，迈开小腿走了进去。
陆风晴依旧守在病床旁。
病床上的陆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病房里，一时间只听得到仪器滴滴嘟嘟的响声。
瑞瑞走到病床旁，抓住陆风晴的手，小声的喊了声：“妈妈。”
陆风晴一把抱住他，宛如抱住一根浮木一般。
瑞瑞被抱得有点不舒服，但没吭声，贴心的任由陆风晴抱着。
傍晚时分，陆应辉和陆应良回来了。
没多久，陆风和和陆风扬也来了，后面跟着刚下飞机的陆风煦和陆风遥。
陆雨涵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梳得柔顺服帖，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陆雨涵看到站在病房门口的谢朝因，愣了下，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她又看看坐在一旁的顾随星，抿了抿唇，按捺住好奇，默不作声的进了病房。
陆家所有人算是到齐了。
陆老爷子似有所感般，醒了过来。
比起下午，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脸上甚至有了些许血色。
陆老爷子目光扫过围在病床旁的儿孙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都来了啊。”
“爷爷……”年纪虽小的陆风遥忍不住哽咽出声。
他和三哥离开老宅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这才多久，怎么就……就不行了呢。
陆风煦抬手轻拍了下陆风遥的肩，望着老人的目光充满了难过和不舍。
陆老爷子视线一一扫过面前所有人，缓声开口：“该分给你们的，早前都已经分好了。家是分了，但我希望我不在以后，你们兄弟两个依旧能互帮互助，”
小辈们低着头，专注认真的听着老爷子的话。
陆老爷子看向陆雨涵，“念念的那份嫁妆，她外婆临走前给了她。我手里还有一部分基金股票，以及两套房子，我立了遗嘱，做了公证，日后雨涵嫁人，这些东西将是我和她奶奶给她的嫁妆。”
陆雨涵一愣，似乎没想到惯来偏心的爷爷还记得自己。
要知道，之前爷爷分家，所有家产都是按照他自己的子女人数来分的，没有直接分到孙辈手上，就连他们大哥都没有。
她的伯父，她的父亲，她的姑姑，每人一份。
姑姑的那份自然落到了陆风晴手里。
她没想到，她居然也有。
一直以为自己被遗忘的陆雨涵一时间百感交集。
陆老爷子有条不紊的叮嘱着。
病房门没有关，平稳缓和的声音传了出去。
每说一句，就离离别更近一分。
病房里陆续传出压抑的哭声。
“我这辈子，亏欠得最多的就是你们姐姐。早年我和你们母亲忙于生意，对年幼的你们多有疏忽，你姐姐替我们照顾你们兄弟两个长大，她自己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陆家并不是一开始就富裕的，能有今时今日，全靠他和妻子打拼。
可人生就是这样，有舍有得。最终他们一家过上了好日子，但他们终究亏欠了儿女。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劝你们姐姐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只记得告诉她这世上充满善意，忘了告诉她，这世上同样充满了恶意……”
伤害击溃他女儿的，恰恰好就是这些恶意。
陆老爷子眨了眨湿润的双眼，“我的思思，温柔善良，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姑娘，一生没做过半件错事，最终却落得个自杀的下场。我的念念，从小没有父亲母亲，被别的小朋友指着鼻子骂是父不详的野种……”
“这一切，都拜外头那个男人所赐。我永远不会原谅他。死也不会！”
谢朝因心中一阵钝痛，眼眶蓦地一热。
他后退两步，双膝一屈，朝着病房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