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兜兜转转了多久,梁烨这才寻到了竹林外的深山。此刻虽然已是晌午,山顶的寒气却还是很重。
梁烨跌跌撞撞地走近崖边,探身往下看去。悬崖陡峭,层层深雾萦绕,竟然深不见底!若是摔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甚至寻不到一丝踪迹。
阵阵寒气伴着冷风在悬崖呼啸穿梭,梁烨面如死灰,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眶早已红到了底,似乎要透出火来。他的手紧握成拳,嘴唇微微颤动,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她,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么。
面对这深不见底的悬崖,是因为有多么绝望,她才足够有勇气迈出一步。
若是他早来一刻,便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了不是吗。
“七七——”梁烨扯开喉咙,大声嘶吼。山崖空旷,声音飞向很远,却得不到回应。
“七七——你在哪里——七七——”
泪水竟然从眼角溢出,却又被风吹干。梁烨的眼眸渐渐失神,嘴角抽搐着却又挂着几分苦涩的笑意。
突然,梁烨的腿一软,他索性坐了下去,伸展四肢,静静地躺在了冰凉的崖顶。地面再冷,也冷不过他此刻的心。
“七七,我是不是做错了。若是这一切要以你的性命作为代价,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梁烨两眼空洞无光,喃喃自语。
“七七,对不起,我竟然连你都不能保护。可是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跟着大哥过来……”
“七七,你还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可只在你身边默默看着你,宁可不同大哥争,只求你幸福……”
“七七——你回来啊——”
梁烨嘶吼着,任泪水打湿脸颊,任凛冽的寒风如刀般割过。
躲在暗处的季芙和唐麟均是一愣,唐麟下意识地看向季芙,沉声道:“娘娘,现在这情况……”
“他对那女人用情已深,我们逼死了她,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季芙冷冷地说道,却是十分镇定。
刚才她回到竹屋厅堂,没有发现梁烨的身影,便知道他已经听得了晏双飞遇害的消息,定是赶去了悬崖。她带着唐麟暗藏于此,却听见梁烨对晏双飞的深情告白,她自然也能意识到,梁烨对晏双飞的感情太深,绝对会羁绊他夺位的脚步。
“娘娘准备如何对付他?”唐麟又问道。
季芙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眼底里闪过一丝阴鸷。“也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季芙一边说着,一边向唐麟使了个眼色,便独自走向了梁烨。
“二皇子怎么跑这儿来了,可是让本宫好找。”季芙靠近梁烨,略带嘲讽地说道。
梁烨一听淑妃的声音,紧闭的眼眸猛地一睁,身子也立刻站立起来。他红着眼睛,逼近季芙,手指着她冷冷地问道:“说,为什么杀她。”
“杀她?本宫可没有想过要杀她。是她自己见梁烜死了,才跳崖殉情罢了。”季芙也不再打马虎眼,索性承认了晏双飞跳崖的事实,却将责任推到了晏双飞的身上。
梁烨哪里会信季芙的话,他冷笑一声,目光更加凛冽了。“淑妃娘娘真是好狠的心,谁都不放过……大哥,也死在娘娘的刀下了么。”
“这不是正好圆了二皇子的意愿么……”季芙轻笑一声,丝毫不害怕梁烨的步步逼近。“梁烜一死,便是死无对证,二皇子的储君之位定也是囊中之物。”
“够了!”梁烨冷喝一声,瞪大了眼睛,让季芙也不由得骇了几分。“我不管你要杀谁……但是七七……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梁烨!”季芙也冷下脸,毫不示弱,“你最好认清楚状况,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成大事者,怎可被儿女私情牵绊?!”
“若是如此才可成‘大事’,我梁烨倒是宁可继续从前那与世无争的生活。”梁烨铮铮而言。
季芙很是嘲讽地一笑,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现实往往那般残酷,而她心里最单纯的梦想,最终也会被摧毁、磨灭。
“事已至此,难不成二皇子还要杀了本宫为那女人报仇么?!”季芙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问道。
“杀人偿命,更何况……七七是我最爱的人……”梁烨咬紧了牙关,狠狠地吐出这几个字。眉头蹙紧,他握起拳头便猛地朝着季芙击去。
梁烨的拳头还未触及季芙的身子,他自己却闷闷地哼了一声,便倒了下去。季芙面不改色,只是轻哼道:“哼,自不量力。”
“娘娘,他中了属下的迷魂针,两个时辰之后才能醒来。”唐麟走了过来,沉声道。
“嗯。”季芙点点头。“做得好。”
唐麟嘴角一勾,却又犹豫着问道:“娘娘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何必弄得如此麻烦?”
季芙睇了唐麟一眼,唐麟一愣,忙忙惶恐地低下头。季芙却并未责怪他多言,倒很是认真地说道:“留着他,还有很大的作用。”
“可是他心念那位姑娘,若是……”
“那就让他永远忘记那个女人。”季芙打断唐麟的话,眼底的阴鸷越来越浓。
唐麟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季芙。季芙玩弄着手中的那个瓷瓶,嘴角勾抹起一丝诡异的笑意,笑容里既有得意,又有莫名的哀伤。
这本是她为梁烜求来的,只是即使梁烜忘记了晏双飞,他也不会爱上她,更不会抛下自己的亲生母亲不顾,去为她打算。
但是梁烨不同,只要梁烨忘记了那个女人,便不会再有任何牵挂。
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牵绊于他,那么他的力量,将无限增大。
到那个时候,她自然也可以获得她想要的。
“唐麟,让他把这个服下。”季芙收起复杂的思绪,将瓷瓶递给唐麟。
唐麟接过瓷瓶,虽然心有疑惑,却不便明问,只得默默地接过瓷瓶,打开瓶塞,将里面的汁液灌入梁烨的口中,又使了内力让他全数吞下。
季芙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眼眸中的光却是阴狠无比。
“唐麟,你是不是想问,这瓶中装的是什么东西。”季芙笑问道。
唐麟一愣,忙忙低下头,道:“属下惶恐,不敢过问太多。”
季芙摆摆手,道了一声“无妨”,便转过身去,走近崖边。崖边寒风飕飕,却吹不动女子早已冰冻的心。
“这瓶水,名曰,‘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