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都走了,风月笑眯眯地给灵殊多塞了点肉:“你不用听懂,乖乖吃哈。”

灵殊眨眼,咽了嘴里的肉,突然很是正经地小声嘀咕:“主子,有时候奴婢总觉得,您有事情瞒着奴婢。”

风月笑得半点不心虚:“我瞒着你做什么?就是有些事情,大人能懂,小孩子不能懂而已,明白吗?”

是因为她没长大的原因?灵殊低头细想,好像也挺有道理的,那就再多等几年吧!

先继续吃肉!

李氏回府,一路上几个手帕交都在小声议论,有人道:“我倒是觉得方才那姑娘说的并无错处,王将军在民间也是颇有威望的,只是……到底是屈才了。”

“将军器重信任,我也不能多说什么。”李氏脸色不太好看,奈何还不能直接说易将军的不是,只能咬牙忍了。

“王家夫人。”刚要回自家宅子,就见将军府上的家奴来了,捧着件儿衣裳喜气洋洋地道:“将军府发了新衣,这是王管家的,您帮忙收着。”

灰褐色的袍子,饶是用的丝绸的面料,那也是灰褐色的,同将军府其他下人一个颜色,至多不过花纹好看点。

要是平时,李氏说不定还挺高兴的,可是今日,她横竖就是看不顺眼,冷笑一声就道:“我家相公不缺衣裳,非得穿这种东西不成?拿回去!”

家奴吓了一跳,愕然抬头,就见王宅的大门“嘭”地关上,碰了他一鼻子的灰。

挠挠头,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看了看手里的袍子,还是拿回将军府去。

殷戈止正坐在将军府的花厅里喝茶,易掌珠在他旁边,神色颇为委屈。

“我到底还是太不中用了。”她垂眸:“什么都做不好,将军府也管不好。”

殷戈止道:“管事是男人该做的,府上不是还有王管家吗?你一个弱女子,操心那些做什么?”

“可是……”易掌珠红了眼:“爹爹就我一个女儿,我偏生还体弱多病,接不了他的班,这回府上还出了这样的事情,爹爹一定很失望……”

殷戈止不擅长安慰人,看她哭,也只能看着,脸上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易掌珠咬牙,有点埋怨地看他一眼:“殷哥哥还是这般不会体贴。”

“抱歉。”殷戈止道:“我会早点查出内鬼,不会让将军怪罪到你头上。”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易掌珠倒是听得有点脸红。

这样寡言少语、不会说话、但十分可靠的男人,实在很是令人心动。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殷戈止问了一句。

回过神,易掌珠皱眉:“府里的人都是爹爹亲自选的,爹爹信任的人……我当真不知道该怀疑谁。”

“做事总有动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辜负将军的信任。”身子微微前倾,殷戈止看着门外道:“为权为财,亦或是受人要挟,府里总会有人露出破绽。”

微微颔首,易掌珠道:“如此,殷哥哥不如在府上住两日,也方便些。”

“这……”殷戈止皱眉沉思。

易掌珠连忙道:“府上人多,殷哥哥不必担忧什么的。”

“好吧。”勉强应了,殷戈止道:“就住两日。”

“掌珠马上命人去安排!”高兴地起身,易掌珠跑出去就让人收拾房间。

于是用过晚膳没一会儿,风月房间里就多了个人。

“唉。”叶御卿摇着扇子叹息,声音听起来颇为愁苦:“风月,我哪儿不好吗?”

笑眯眯地给他倒茶,风月道:“公子人品相貌都是上乘,何以有此一问?”

“殷戈止今日搬去将军府住了。”喝了口茶,叶御卿又叹了口气:“珠儿可没邀过我去住将军府。”

这是女人被人抢了?风月挑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捏着叶御卿的下巴看了好一会儿。

叶御卿微怔,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动作,倒是没反抗,任由她看着自己,眼里波光缓缓。

“公子颜如渥丹,倾国倾城。”中肯地给出评价,风月道:“若是奴家来选,肯定会在府里给公子修个金屋子,只给公子住。”

被这话给逗得一乐,叶御卿侧头失笑,摇头道:“都说你们这儿的姑娘很会让人开心,今儿我算是见识了。不过,他不来你这里,倒是去将军府住了,你没有不开心?”

“不开心个啥?”风月耸肩:“恩客来来去去的多了去了,更何况那位爷身份高贵,想去哪儿住,还能是我这个风尘女子能决定的?去也就去了,等再过两日,奴家也能接您的客了。”

还真是坦荡,坦荡得像是对殷戈止一点感情都没有,要不是上回撞见她那眼神,叶御卿差点就要相信这鬼话了。

面前这女人有很多副面孔,妩媚的、豪放不羁的、冷漠疏离的,他观察了她很久,却还是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

怎么会有人这么有趣呢?

“我还以为他对你有些情意,你怎么也该多在意他一些。”叶御卿笑得温和无害:“哎呀呀,你说他们俩住在一起,要是发生点什么不该发生的,可怎么是好?”

大概是伺候殷戈止那种冰山习惯了,乍遇见个这么温柔活泼的男人,风月还有点不适应,嘴角抽了抽便道:“不会发生什么的,倒是有个问题,奴家想问很久了。”

“什么?”

“听闻您曾跟易小姐求过亲。”看着他,风月八卦兮兮地问:“您这样的身份,她怎么会不同意?”

眼神一黯,叶御卿像是伤了心,声音都低沉了下来:“不是她不同意,是易将军说舍不得,要过两年再嫁。”

易将军竟然会拒皇子的婚?风月咋舌。

不过人家易府地位高,兵权重,可不像关苍海那般傻兮兮的手里什么也不留,吴国皇帝拿人家没办法,拒也就拒了呗。

“两年不长不短,可中间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叶御卿道:“就像今天晚上,孤男寡女同住一处,万一有些什么,那两年之后,易家的轿子也不会进我东宫的门。”

就这么喜欢易掌珠啊?风月瞧着都有点不忍心了,下意识地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别太伤心了,实在不放心,那就去看看呗?”

叶御卿一顿,被她这潇洒的动作震得眉梢跳了跳。

察觉到失态,风月不动声色地就收回了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转身就去推开了窗户,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啊,今晚月亮真大。”

扫了自己肩膀一眼,叶御卿站起来,合了扇子道:“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去看也没什么用,我只是来找你聊聊天,心里舒坦了,也就该回去了。”

风月点头,笑眯眯地送人家出门,临到门口,太子殿下突然又回过头来,伸手从门外的侍从手里拿了盒东西递给她。

“你好像很喜欢吃这家的绿豆糕,今日顺路,替你带了点。”

响玉街的绿豆糕。

心里猛地一沉,风月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谦谦君子,体贴多情,眼如清河,里头却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您怎知奴家爱吃这一家的糕点?”尽量让自己声音不抖,风月笑着问。

叶御卿目光怜惜地看着她:“既然是中意姑娘,在下自当了解姑娘喜好,以便投其所好。”

只是这样而已吗?风月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这不阴城里关于太子的传言——

“七尺俊朗少年郎,眉眼含玉惹蝶狂。挽袖微服民间逛,家国大事不坐堂。温言软语得人心,自是端正好栋梁。若真付其心与肠,粉身碎骨短松冈。”

以前听见这打油诗的时候,风月还笑过,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好歹是一国太子,怎么可能这般口蜜腹剑,又怎么会让人传成了打油诗?若当真那般阴险,有人说他半句不是,都该被砍了才对。

然而现在,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手里捏着他刚递来的绿豆糕盒子,风月突然能明白写诗的人曾经经历过什么了。

分明是一张笑得好看极了的脸,不知怎的却让人透骨生凉。

“瞧你,脸都发白了,伤还未愈,还是该好好休息。”伸手替她将鬓发别在耳后,叶御卿笑着摆手:“先告辞了。”

呆呆地点头,风月合上了门。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殷戈止让她不要接近叶御卿了,不是怕她勾引太子沉迷女色,而是怕她是谁家派来刺探太子的人。真是的话,那叶御卿立马就会查清她的底细弄死她,并且提高警惕,别的招数再也近不得他的身。

原来如此。

可惜了,她是一个没有底细的人。

低头看看手里的盒子,风月拍了拍胸口。她做事一向天衣无缝,老板娘他们也是个中老手,没道理这么快被人发现的,大概只是来吓唬吓唬她而已,不用这么慌。

大概是心绪不宁,晚上睡觉的时候,风月做了旧梦。

“主子快走!”有人满身是血地推着她,换上她的衣裳,戴上她的发钗,一双眼悲切地看着她:“您只有活着,才能让关家冤案有平反的可能!”

平反?风月嗤笑,眼里一片血光:“平反有用吗?哥哥说得对,冤又如何,不冤又如何?就算平反,我关家满门都活不过来了,既然如此,那是谁的血债,谁就来血偿!”

“哪怕下十八层地狱,我都会将这些人一个个找出来,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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