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受到萨曼的强力支持,在于阗攻击下,坚如磐石。

披着黑红色盔甲的萨曼骑兵纵横在天山之南,颇为强劲,来无踪去无影,往往能击中于阗的虚弱之处。

于阗骑兵在战马和装备上,落后很多,领军大将提若信不能敌,屡为其所趁,李圣天临阵换宗室将领尉迟波若,依然不敌名震天山之南的萨曼大将辛朱儿。

李圣天遂求援于西州。

刘鄩调康怀英部西进,大唐的两千精骑驰骋在天山之南,才堪堪挽回了于阗的颓势。

“辛朱儿是突厥杂种,原是萨曼国主的奴隶,因作战勇猛而被提拔为突厥近卫队将领,成为萨曼贵人。”尉迟波若语气恭敬的对康怀英道。

康怀英望着疏勒城道:“此人来去无踪,倒有几分突厥遗风。”

疏勒城背后是渺渺雪山,雪山下草原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

西突厥被击溃后,散落在葱岭之西,虽然是一盘散沙,但却是任何势力不敢轻视的力量。

这场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三年,于阗始终无法攻破疏勒。

萨图克将辖地大食法化之后,凝聚力空前加强,又得到萨曼人的支持,以于阗现在的国力,根本无法攻灭此国,疏勒西北,还有大量城邦,在背后支撑着。

天山之北的喀喇汗部族,见于阗有吞并博拉格之心,一个个选择了观望。

即使站在大唐的立场上,也不愿见到于阗扩张太快。

只不过李圣天有必取疏勒之心,试图全占天山以南。

喀喇汗看似虚弱,势力其实远在于阗之上,称霸天山南北,若非受到萨曼人的攻击,失去葱岭之西的大片领土,于阗根本不是其对手。

一名骑兵在北方草原上露出身影,向南眺望于阗大营。

尉迟波若怒道:“狼崽子们又来了。”

康怀英的主要对手便是萨曼骑兵,至于疏勒城能不能攻陷,就是于阗自己的事情。

骑兵眺望一阵之后,背后出现一道黑红色的波涛,萨曼骑兵非常具有挑衅意味的挥舞着弯刀。

“末将愿领五百人,前去杀退他们。”李祤见到突厥人特有的旌旗,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几年的风沙磨砺,他脸上的贵气稚气都消退了,浓眉大眼,身体魁梧,双臂上甲胄贲起,标准的大唐骁将。

“不急,他们只是诱饵,背后必有伏兵。”康怀英与辛朱儿多次交手,知道对手的狡猾。

在唐军没有到来之前,于阗军数次失利,被突厥骑兵狠狠咬了几口,险些全军崩溃,幸亏尉迟波若有了本事,稳住了阵脚。

其实康怀英也明白,萨曼人也想以疏勒试探大唐的实力。

见于阗与唐军都没有动静,突厥骑兵再前进了一百步。

与此同时,疏勒城中传来了号角声。

尉迟波若脸色一变:“难道萨图克要主动出击?”

康怀英冷笑道:“他是要孤注一掷!”

被于阗这么围着,喀喇汗人也受不了。

萨图克一直试图将自己意志凌驾在整个喀喇汗国之上,而不是小小的疏勒一隅之地。

从其篡位的过程就可以看出此人之凶狠、隐忍。

当然,这也是一个雄主的必备素质。

疏勒城门打开,出城的却不是士卒,而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妇人、伤兵……

他们手持拙劣的刀剑,披着破烂的皮甲,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没有阵列,没有骑兵,没有弓弩。

战场上出现短暂的寂静。

于阗人大多信奉佛门,在李圣天的引导下,中土的道德观也被引入,士卒普遍比较仁厚。

他们可以在战场上拼命搏杀,却对这样的一群老弱无法动杀心。

尉迟波若不明所以,迷惘的望着战场。

北方草原上更多的突厥骑兵在聚集。

康怀英在中土不知见了多少这样的场景,冷声道:“射杀他们,不可令其靠近营垒,干扰士卒心志!”

“这……这……”尉迟破若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信奉莲宗,“快,驱散他们!”

“愚蠢!”康怀英低声咒骂了一句。

在于阗大营刚刚打开营门的时候,喀喇汗的老弱残兵们忽然加快脚步,冲了过来,他们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彩,嘴中高声叫喊着。

十几名于阗士卒措手不及,被老弱们生锈的刀剑刺穿了喉咙。

喀喇汗人更加狂热的呼喊着。

疏勒城中号角齐鸣。

老弱病残并不是绵羊,而是凶狠的狼群。

他们在号角声中爆发出身体最后的潜力,疯子一般撞向于阗营垒。

于阗士卒皆惊愕不已。

“放箭!放箭!”尉迟波若大惊。

箭雨如人心一般慌乱。

歪歪斜斜,一些喀喇汗人中箭倒地,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就呼喊着,向于阗营垒爬来。

同一时间,北面草原上,突厥人完成了集结,几千只马蹄践踏大地,震动声、呼喊声,如波浪一样涌来。

康怀英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尉迟波若,还有同样手足无措的士卒。

远处,疏勒城中涌出一列列步卒在城下列阵,长矛如林,铁甲反射着阳光。

十几骑在阵前往来奔驰,像是在说些什么,每说一句,士卒大声呼喊。

一名骑士战马异常雄健,站在城下,如鹰隼的般的目光扫视着战场。

双方气势高下立判。

尉迟波若光是清理阵前的几千老弱就手忙脚乱。

“于阗人败了!”康怀英握紧长槊低声道。

李祤惊讶道:“仗还没打起来……”

康怀英仰头大笑,“但大唐不败!诸军,随本将先斩下突厥狗的脑袋!”

仿佛一股火焰在心间燃起,李祤举起刘鄩送给他的长槊,“大唐不败!”

两千骑兵都举起长槊。

“杀!”康怀英战马人立而起,前蹄落地的一瞬间,人马向前狂飙。

唐骑按照阵列紧随其后。

在草原上形成一个尖锥,一往无前的刺向突厥骑兵。

突厥人亦呼啸着向唐骑冲锋,在奔驰的战马上射出一支支长箭。

唐骑回以弩箭。

弩箭远比弓箭稳定,平射三弩之后,突厥人坠马百余骑,唐军亦落马几十骑。

之后,两军交错而过。

湛蓝苍穹之下,弯刀、长槊、盔甲互相碰撞。

殷红的血洒落在青翠的草地上。

这一次突厥人坠马三百余骑,唐军仍是只有几十骑落马。

突厥人的锁子甲挡不住长槊的挑刺,但从天唐府送来的精良冷锻甲挡住了弯刀的挥砍。

鲜血令唐军更加血脉贲张,一些受了伤的骑兵随手扯下丝绦裹住伤口,然后回马再战。

李祤挥舞长槊,冲到最前,仇人的鲜血令他无比畅快。

不过他身边总有六七名武艺高超的老卒护着。

康怀英知道李祤身份特殊,以为是朝廷某位大佬的年轻一代。

唐军回马,突厥人却没有,而是贴着于阗大营,向南冲击,截杀于阗军后营。

后营是民夫与辎重,防御力并不强。

“卑鄙!”李祤大怒。

“不要追!”康怀英目光转向正面战场。

“老弱病残”被杀尽,但战场形势更加恶劣起来,喀喇汗步卒已经突破营垒,与于阗军在营内争杀。

在狂热信仰加持下,喀喇汗士卒瘦弱的身躯,仿佛被灌注进无穷的力量。

尉迟波若抵挡不住,节节后退。

大营眼看就要不保,而突厥人正在攻击后营。

一步错步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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