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来到了春晖堂,才进了院门,我便觉察到了气氛的冷肃。

母亲显然也感觉到了,身子微微颤抖。我挽了她的手,她低下头来,我便对她安抚一笑,“娘,有我在呢。”

她也笑了,脸上平静了些,携着我的手走进了春晖堂里。

进了屋子,我便笑了——今日来的真是齐全。

老夫人端坐在暖炕上,身边摆着的炕桌上放着一杯热茶,正袅袅升起淡淡的水汽。

她原本就因颧骨略高而显得有些严苛的脸上布满了阴云,见到我和母亲进门,略显浑浊的眼睛猛然一紧,周身蕴起了风雨来临前的暴戾。

“跪下!”

老夫人猛然将炕桌上的茶杯掷到了母亲脚下,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淋淋漓漓,溅湿了母亲的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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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35zww.*;母亲腿一弯,默然地跪了下去。我伸手拉住了她,看着老夫人的眼睛,朗声问道:“敢问祖母,我娘犯了什么错,您要当着这么多人叫她下跪?”

“孽障!”老夫人抬手一点,沉香木的拐杖几乎戳到了我的脸上,怒道,“你私自出府的事情我还没说,你竟还敢顶嘴!”

“嫣儿,不要这样与你祖母说话。”母亲轻声道,缓缓跪了下去,对着老夫人道,“母亲,嫣儿只是担心媳妇身体,才去了晋阳侯府的。事实上,若是没有她,媳妇今日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还请母亲看在她一片孝心,又保全了媳妇,保全了侯府子嗣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

“你还有脸说!”

老夫人愈发地气愤,站起身两步便走到了母亲面前,咬牙切齿问道:“保全了你?说的真是简单!”

“娘,这是怎么了?”

父亲匆匆进来,身上的墨色猞猁狲大氅都没有来得及脱下。看到母亲跪在地上,又见老夫人怒火冲天,先是一怔,随即便笑着说道,“林氏有错,您教xùn

她就是,别气坏了身子。”

说着过去扶了老夫人的手,请她坐回了暖炕。

我看到母亲闻言,头慢慢地低了下去。不过片刻,便有水滴落下,在她的衣襟上滚了几下,落到了地上的雕花青砖上。

“娘……”我轻声唤道,想要将她拉起来。母亲摇了摇头,安静地跪着。

老夫人却是泪流满面,拉着父亲的手哭道:“也不知dào

怎么了,咱们府里如今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的儿,只是难为了你!”

父亲不明所以,“娘,您说什么呢?”

“这等腌臜事情我说不出口!”老夫人一扭头,不看父亲,悲声道,“叫你弟妹和你说!”

父亲又看二夫人。

二夫人抽出帕子掩住了脸,悲悲切切地说了晋阳侯府的事情。她虽然没有敢瞒着什么,但是却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谢丽娘身上,将自己洗的雪雪白如同出水的清莲。当然,这些都是说的简明扼要,只着重强调了,母亲无知无觉,与一个陌生男人躺在了床上不知dào

多久,以及,这件丑事被晋阳侯府的所有客人都看到了。

父亲脸上先还挂着笑,越听,便越是恼怒,到了最后,整张脸上阴霾密布,拳头紧紧攥起,额头上都爆出了青筋。

“贱人!”

他沉默片刻后,猛然站起身,大步走到母亲跟前抬起了手,照着母亲的脸便要打下去!

“你住手!”

我立kè

闪身挡在母亲身前,“啪”的一声,这一巴掌,便重重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只感到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嘴里泛起一股子咸腥味儿,一抹嘴角,白皙的掌心里便有一抹殷红血色。

“嫣儿!”母亲大惊,顾不得别的,慌忙站了起来,扳过了我的脸,先是一愣,随后眼泪便止不住落了下来。她回过头,对着父亲怒目而视,“侯爷,妾身有什么错,叫你下这般狠手?”

父亲面色紫胀,吼道:“不知廉耻的贱人,与野男人躺在一起,放荡淫乱,莫非你还有理了不成!”

不知廉耻,放荡,淫乱……他竟然用这样的话来羞辱自己结发多年的妻子!

一直静静坐在角落里没有出声的几个姨娘,还有沐灵菲等人,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之意。

母亲身子晃了晃,似是承shòu不住这样的羞辱,含泪道:“夫妻十几年,我是怎样的人,难道侯爷不知?我分明是被人所害,侯爷不说为我讨回公道,却一味地指责我?你……你太过分了!”

她本是大家闺秀,纵然悲愤至极,也说不出更加粗鄙的话来。

倒是二夫人,细声细气地泣道:“大嫂,无论如何,你是跟薛五爷睡在了一张床上……”

我再也忍受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在二夫人惊愕的目光里,对着她那张虚伪的脸狠狠地便是一个耳光。

这一下,我用尽了全身的力qì

,直将她打的一个趔趄,便摔倒在了地上。

她张嘴就要尖叫,我又哪里肯容她叫出声来?扑过去就压在了她的身上,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着牙恨声道:“你和谢丽娘一起设计陷害我娘,谢丽娘自己都承认了的,你还敢在这里搬弄是非!今天我不管什么长幼尊卑,先教xùn

了你再说!”

一边说着,一边就对着二夫人的脸左右开弓。

足足抽了她十几个耳光,春晖堂里的人才反应了过来,沐灵语的哭喊声,其他人的惊叫声,响成了一片。

“这……这……”老夫人霍然起身,哆哆嗦嗦地指着我。我抬起头,眼睛里尽是风暴,冷冷地回应着她的视线。老夫人一直是侯府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哪怕是我父亲,大多数时候也要看着她的脸色去行事,何时又受过这样无声的忤逆?

惊怒交加之下,竟然几欲晕去。

我心中陡然闪过一丝快意。原来,所谓的忤逆,竟叫人这般痛快!

二夫人被我打懵了,回过神来便用那涂着朱红色豆蔻的手朝着我的脸抓了过来,哭骂道:“小贱人竟敢打我!”

“呸,你才是贱人!”

我也不知dào

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力qì

,竟是牢牢地制住了二夫人,又是一个耳光打过去。二夫人惊叫一声,捂住了脸,嘴里却是贱人无耻之类的污言秽语地骂着。有的在骂我,也有的是在骂母亲。

看着她那涕泪交流,却又恶毒不已的脸,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手就将自己发间的金丝蝴蝶簪拔了下来,用力朝着她刺了下去!

“救命!”二夫人大叫一声,拼命挣扎。

金簪就在她的手背上重重划了一道,血花四溅。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突然就静默了下来。

“嫣儿!”

母亲颤抖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理智,我闭了闭眼,知dào

今天的事情,恐怕是难以善了了。为今之计,只有将二夫人拖下水!

手里的金簪,便准确无比地对准了二夫人的眼。

“拉开,快把她拉开!”老夫人这会儿是真的哭了,她活了恁大的岁数,后宅里行事多是阴私手段,几时见过我这样一言不合就开打,打到见血为止的呢?

她哭着对父亲道,“我一向就看这大丫头不对劲,天生的反骨!你瞧瞧她如今,可有半分侯府小姐的样子?简直是乡野泼妇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哪!”

父亲便对我怒斥:“孽障,还不放开你二婶!”

“表哥救我!”二夫人听到父亲的声音,顿时就觉得有了希望,侧头看着父亲悲悲啼啼地哭叫。

我嘴角弯了弯,方才还没想出怎么拉她下水,她这一句倒是提醒了我。

将金簪对着她比了比,二夫人顿时吓得闭上了眼。

“祖母,父亲,原谅嫣儿无礼了。但今日之事,绝非二夫人所说那么简单!”我大声道,“晋阳侯府大夫人谢丽娘,因对父亲生出妄想,嫉妒母亲,更愤恨母亲如今有了身孕,暗中谋划陷害,这才有了母亲今日所谓的失德之事。”

母亲想到自己所受的屈辱,不禁大哭了起来。

父亲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更别提安慰了,只恨声道:“便是人陷害,也要她自己上了当!若是她谨言慎行,没有丝毫的行差踏错,又怎么会被人算计了去!晋阳侯府薛五,那是满京城里都有名的风流人物,与他沾染上了,还有个屁的名节可谈!”

情急之下,他竟说了句粗话。

我听了只觉得好笑。京城里有名的风流纨绔,谁又比得过他呢?人到中年了还纳了个与自己女儿年纪相当的官家女做贱妾呢!

“母亲和薛凊都是遭了暗算,昏迷不醒,被人抬到了床上的。多少人都看到了,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我盯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朝不同前朝,连被陌生男子碰了手都得把膀子砍去以示清白!谢丽娘认罪后,所有人都在可怜母亲遭了无妄之灾。父亲倒是好,竟然自己要捡起一顶绿帽子来戴吗?”

我讥笑道,“归根结底,是因为谢丽娘爱慕你,才有了母亲的这一劫。若是按照父亲的逻辑,最该去以死谢罪的,岂不是您!”

“你,你这孽障,竟敢与我这般说话!”

“嫣儿,你说的对,大嫂是冤枉的,是我方才没有说清楚。你先放了二婶可好?”二夫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动了动身子,我的金簪已经顶在了她的眼皮上,她哭道,“二婶可是没有半分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啊……”

“放屁!”我将簪子向下压了压,冷笑,“我到了晋阳侯府,是谁拦着我不许去看母亲?是谁口口声声说我娘喝醉了酒的?又是谁,进了我娘休息的客房里,什么都没看清楚的时候,就口口声声暗指我娘红杏出墙的?你敢说你冤枉?”

“你说什么?”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我说,是这位好二婶,与谢丽娘勾结,一同设局害的我娘。老夫人,祖母,您听清了吗?”

“胡言乱语!”老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一拍炕桌,“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大丫头,便是要为你娘洗清恶名,也没得将你二婶拉进来的道理!”

父亲显然也不肯相信。是了,二夫人是老夫人的侄女,是父亲的表妹,血脉亲着呢。

我只觉得替母亲无比的不值。她这么多年的倾心付出,就养活了这样的一群无耻之徒!

奇迹般的,我的愤nù

渐渐散去,心里竟慢慢平静了下来。同情地看了看颓然的母亲,又低头看向二夫人,嘴边便露出一抹凉薄笑意。

“祖母,我给你个理由。”我不悲不怒,淡淡地说道,“父亲是永城侯,至今却无子嗣。苍凛朝律法规定,庶出之子不得继承家业。若是母亲生不出嫡子,想要这家业继承下去,势必要过继一个孩子到她的名下,充作大房嫡子。祖母,您经lì

过这么多的事情,您倒是说说,若是父亲要过继子嗣,会从哪里过继呢?”

二夫人面色大变,惊骇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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