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直地盯着沐灵菲,冷笑道。

“谁是你的母亲?我娘早就和永城侯府没有半分的干系,你来到这里又哭又叫,口口声声叫我娘为母亲,到底是何用意?”我上前一步,逼视着她,“到底是你对我母亲念念不忘,还是有别的打算?”

沐灵菲娇美如春花的小脸便是一白,仿佛经受不住我这样的指责,竟往后退了一步。

“大姐姐,你错怪我了……”她摇着头,身子往后晃了晃,整个人柔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去,“我对母亲只是孺慕之情,大姐姐为何不肯成全我呢?”

沐灵菲落下了眼泪,“我从小你是在母亲身边长大,难道姐姐就这样狠心,不准我去亲近母亲吗?”

她年纪还小,身量尚未长成,但是已经有些倾城之姿,这样一哭,虽然用手帕掩住了脸,却依然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姑娘太可怜了!”

“是啊,听说只是庶女。能对嫡母有这样的情分,当真是难得的很。”

有人就高声喊道,“木大小姐,你还是让你妹妹进去吧!否则也太过无情了。”

沐灵菲正对着我,背后的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嘴里哀哀哭泣,面对我的脸上却是瞬间挂上了笑意,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无声的对我说道,“如何?”

我眼眸一紧,眯起眼睛,看着她得意的笑容。这副嘴脸,竟与前世她给我灌下断肠草的模样重叠了。

难道她竟然以为,这样几个泼皮无赖,就能叫我颜面扫地么?

“母亲啊!”沐灵菲蓦然间高喊道,“菲儿求您,叫我见见您啊……”

我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猛然向她脸上挥出了一巴掌,喝道:“闭嘴!”

沐灵菲没有想到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这一下根本就没能够做出反应,已经硬生生地挨了下来。她嫩白的小脸顿时通红一片,清晰的巴掌印便浮肿了起来。

“你!”

沐灵菲眼中透出凶戾之色,若是目光能够杀人,想来我已经命丧在此了。

然而她近来沉稳了许多,竟然忍了下来,只偏过头,将自己脸上那红肿的手印有意无意地对着路人们,眼中泪水盈盈欲落,却又坚强地咬着嘴唇,只颤抖着,仿佛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样的娇柔女子,这样的柔软无依,如何能叫人不怜惜呢?

“太过分了!”方才说话那男子便上前两步,扶住了摇摇欲倒的沐灵菲,指着我斥责道,“我听这位姑娘叫你大姐姐,想来你们是有着血脉关联的。既然如此,你如何能狠心这样对自己的妹妹?白白长了一张好面皮,内心却恶毒至此,简直是辜负了上天给你的恩赐!”

沐灵菲面上做出惊恐之色,抽噎了一下,急急拉住了那人的袖子,小小声说道:“多谢您为灵菲张目。然而……”

她雪白的贝齿咬住了下唇,惨然一笑,“菲儿本就不如大姐姐身份高贵,失礼之处,大姐姐教训菲儿,也是应该的。”

嘴里这样说着,泪水却顺着他光洁的面颊滚滚落下,当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那人大为怜惜,朗声说道,“我苍凛虽然嫡庶之分分明,然而却也没有嫡出无故侮辱庶出的道理。”

他愤愤然地看着我,眼中透出轻蔑之色,“姑娘心地善良,更是至纯至孝之人,那出身不是你能选择的。然而但是这份心地,便已经强过了他人。像是有些人,白白地占据着高贵的出身,内心狠毒,对庶出妹妹下手更是毫不留情。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卑贱!”

他穿着一身青布书生长袍,虽然布料不算上佳,然而洗得干干净净,但也有几分读书人的品貌。不过,他行事说话,透出几分酸腐,可见是只会读死书的——周围的人谁也不出头,很明显都能看出沐灵菲是在故意做作。唯独他,竟然被一个陌生少女的几滴眼泪骗了过去。

这样的人,也幸而只是个书生吧。若是为官做宰的,恐怕可怜的还是那些百姓们。

我不说话,那书生只觉得我心虚了,又有沐灵菲正在他身边,以一种仰视天神一般的目光看着他,娇美的,虽然有着红肿掌印的脸颊上,满是对他的崇拜与感激,就更让他难以自持,张开嘴又要再说,却没有说出话来,身子已经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只听一声闷响,不偏不倚地撞到了对面的一堵墙上。

书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艰难抬起头,“你……”

萧厉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他俊美如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冰雕雪砌,身上穿着一袭暗红色宽襟大摆的长袍,上面绣着闪金如意海水纹,透出身份的尊贵。

“世,世子殿下……”沐灵菲原本苍白的小脸儿,突然就染上一层红晕,原本就娇美如花的面颊,越发显出几分生动。

萧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处露出一抹冷笑,并不理会她的娇羞婉转,只低头,居高临下看着那被踹出去的书生。

“你,你……你是谁!”那书生果然是读书读傻了的,哪怕只看萧厉的衣着,也能知道必然是出身不凡的,却还出言质问,这般愚蠢的人,也是没谁了。

萧厉看了他半晌,一生杀伐之气铺天盖地的展开,只叫那书生面无人色,甚至在地上缩了缩身子,叫自己几乎缩成了一个虾米型。

“不要拿这个残次品和我的未婚妻相比,她,还不配。”

明明只是淡淡的几句话,却叫我听了心中无比的熨帖。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能够护在我的身前,这就足够了。

沐灵菲先还是红晕尽染的小脸上霎时褪去了血色,只捂着心口受伤地看着萧厉,“世子便是偏心姐姐,也不该如此贬低灵菲!灵菲只是一个小女子,然而也终究还是要脸面的呀!”

说罢便失声痛哭起来。

她从前一向把自己当作侯府女孩儿中的头一份儿,这段时间以来接连的打击,已经叫她有些难以接受了。又被萧厉说成是残次品,哪里还能受得了呢?

只忘了萧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哭着质问起了萧厉。

“不知所云!”萧厉哼了一声,问林管家,“你是府中总管,这样的事情还用惊动小姐?直接叫人赶出去打走不就完了?”

林管家苦笑,“到底是侯府小姐。”

哪怕是庶出的。

萧厉不懂,我却是明白。林管家和顾嬷嬷的忧虑是一样的,其实都是为了我在忍耐罢了。

毕竟,我再来陪伴母亲,更多时候还是要在侯府中的。沐灵菲从前就比我受宠,又惯会挑拨离间,他们这是怕我回了侯府后,被沐灵菲穿小鞋整治呢。

“赶走。叫人拿了水,洗一洗地。”萧厉不耐烦,冷声吩咐了,走到我跟前,忽然转过身,“眼前的女子,是我楚殇的未婚妻,镇南王府的世子妃。镇南王世子妃位比太子妃,这,本世子认为,无人不知。侮辱她,便是侮辱我镇南王府!镇南王府从来不怕事,有不怕死的,尽管再去议论她一试!”

话说的铿锵有力,然后转过身,那起我的手便进了大门。

“如何?”林管家叫人关上了门,萧厉脸上冰雪般的神色便转眼间变了,狭长的凤眸中透出慵懒之意,甚至将手臂搭在了我的肩头,对着我眨眨眼睛,讨好的问道,“阿嫣,我的表现,与定北侯哪个更好些?”

我愣住了,回过神后便觉得哭笑不得。

我说方才那一幕怎么如此眼熟呢!

这不就是前些天,有人在路上嘲讽母亲,沐骞的反应么?

萧厉这可真是……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人怎么回事啊,就和小孩子一样了。

“阿嫣,你快说,到底是谁的表现更好?”

他执拗地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进去,目光灼灼盯着我,一定要给他一个答案。

“好啦,是世子您更加威武霸气些呢!”我抿着嘴笑道,“这小女子眼中,何曾看过别人呢?”

旁边一个小丫鬟正在扫地,听了我的话羞得满面通红,扛着扫帚一溜烟跑了。

萧厉却很是满意,放开了我的手,和我一同往里边去找母亲请安。

自从赐婚后,萧厉是常来常往的,和我一起到了怡然阁,母亲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只是也没有开口问沐灵菲的事情。等到晚上了,才问我,“沐灵菲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我撇了撇嘴,“不知又听了谁的挑唆,到这里来挑事,口口声声你还是她的母亲,死活要进来见你一面呢!”

母亲愣了一下,摇头苦笑,“若是从前,我只怕真要为这孩子的心意感动了。”

“只是自从知道她仅仅是因为嫉妒,便将你推下了假山,每回见到她,我这心里都不好受。”

母亲叹息着,“这孩子小时候分明是很讨人喜欢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我的教养出了问题吗?”

她懊恼了一回,便问我:“阿嫣,你还要回沐家?”

“明天我就回去看看。”我托着下巴,看着灯光下愈发娇美了些的母亲,笑眯眯道,“祖母还昏迷呢。我去瞧瞧怎么样了。”

老夫人哪里是昏迷?

是我叫花瑶用法术维持住了她的肉身,魂魄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如今,只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

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沐骞和母亲才被赐婚,不能叫他立刻就守孝不是?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等我次日回到了永城侯府后,就见到了满府的人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侯府院子里的各处都挂上了白色挽帐。

“大小姐……县主回来了!”大管家一声哀嚎,“大小姐哪,老夫人她……去了!”

我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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