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镇南王终于从床上挣扎着站了起来，挡住了萧厉缓缓抬起的手。
“你竟真的，要斩尽杀绝才肯罢休吗？”
谁都能看出来，萧厉对着楚四，那是动了杀心的。
“王爷您这话倒是好笑。”我淡淡道，“论起来，二十年前姜氏毒杀了王妃，又给世子下毒，害他娘胎之中便有不足。世子出生后，便是皇后娘娘亲自遣人来接，路上也是遇到了重重的狙杀。世子大婚第三日，王妃居然在酒中下千机毒，妄图杀害我与世子。请问王爷，这到底是谁，要斩尽杀绝呢？”
“那也只是姜氏一人所为！”镇南王气喘吁吁，原本俊美的面容上此时竟有些苍白虚弱，“她已经死了，不该牵累到旁人……”
他抬起眼帘头一次正视萧厉，“阿殇，他们也是你的兄弟。日后，你要继承王位，总需要帮扶的人。你……你已经有了王爵，待回了西南，我会向皇上上折子，将王位禅与你，难道这些还不够么？”
萧厉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这位叱咤西南的尊贵的王爷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冷厉，但眸光深处，去又透出了一丝丝的悲哀。
也不知是为曾经的楚殇，还是为了到现在依旧不知道嫡子已经换了人做的镇南王。
“他们不是我的兄弟。”
镇南王便向后退了一步，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他身后的庶子连忙扶住了他。
“你就真的半分不肯松动？”镇南王怒道，“莫非你以为，你有皇帝撑腰，世子的位置就稳稳当当了吗？”
他猛地逼视着萧厉，眼眸深处满是怒火，又带着对这个嫡子特有的疏离冷漠，“哪怕是皇帝亲封了你为世子，西南镇南王府，也依旧是我说了算！世子之位，本王想给谁就给谁！”
他此言一出，原本站在一侧低头敛目的几个儿子，神色各有变化。
“自然。王位是你的，你愿意传给谁便传给谁。”萧厉淡淡说道，看到镇南王眼中爆发出一种不可置信的亮光，薄薄的唇瓣柄微微扬起，“你要传给谁，我便杀了谁。杀到最后，只我一人也就是了。”
镇南王睁大了眼睛，手指颤抖着指向了萧厉，“你，你这……”
他喘了几口气，竟然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姜氏说得对，你就是一条白眼狼，迟早会反噬王府！早知这样，在你出生时我就该把你溺死，也好过如今要来祸起萧墙！”
“世间难买早知道。母妃在天之灵不远，护着世子呢！”哪怕是知道镇南王并非萧厉的父亲，亦是知道他拿着萧厉终究是无可奈何的，我也是出奇的愤怒了。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偏心，真是世间少见！
哪怕已经知道了姜氏心如蛇蝎，竟还要护住她的四个孩子。对无辜的先王妃，对无辜的嫡子，却是凉薄之极！
他与前世冷漠看着我被叶天行沐灵菲害死的沐容，又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大概只是他比沐容更加有权势。沐容对我冷漠，也只是在旁人害死我的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而镇南王，却是要亲手送儿子娶死一死的。
“只是不知道王爷您，百年之后，可有脸面去见母妃？”
“你闭嘴！”镇南王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确实心虚了，面如金纸，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男人说话，哪里有你个女人说话的份儿！”
或许要在我的身上找回些做王爷的尊严，他只斜睨着我，冷笑：“不过一个落魄侯府出身的，做了世子妃别真的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了？这样的身份如何配做镇南王世子妃，将来又如何配做镇南王妃？”
“且这个女人不是好人！”楚云兮竟在这个时候飞快地插嘴，掩面哭道，“原本就是个有未婚夫的人，被人家退了亲，还在死死纠缠！眼见欲擒故纵没有用，便趁机给自己捞了好处，居然当上了什么县主！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叫她留在镇南王府，就是咱们王府的祸乱之始！”
她原本很是明丽的面容上满是泪痕，看着我的双眸，竟如喷出了仇恨的火焰，“进门三天便害死了母妃，父王，你要为母妃做主！把这个毒妇赶出去！她，她”
说到这里，她放声大哭，纤细的身体哭倒在地上，颤抖不止。
看上去，从前嚣张跋扈，叫正经的王府郡主都为她折腰的楚四小姐，竟然有了几分的楚楚可怜。
“没错！”楚四公子也开始附和大喊，“方才从一进门，她个娘们儿就开始没规没矩地插嘴！父王，这样的贱人……”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萧厉捏住了脖子提了起来。
萧厉身材高大，楚四却是秀丽纤细的身材，这一提，便被提的双脚悬了空。
萧厉身上的墨色锦衣上红色丝线绣成的荼蘼花纹如血光流动，衬得眸光只如血色。
他的手一点点收紧，原本就已经因为身体离地而有些呼吸困难的楚四越发的倒不过气来，双手徒劳地扒着萧厉的手臂，脚不停地踢着，却无论如何沾不到萧厉的身体。
“畜生，住手！住手！”
镇南王大惊之下，厉声喝着，却见萧厉眼中透出嗜血的杀意，不禁大骇，“住手！”
楚云兮更是大叫一声，美丽的凤眼中惊慌过后，便是一股彻骨的恨意。她目光流转间，便落在了墙壁悬着的镇南王佩剑上。
牙一咬，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摘下了佩剑，仓啷一声长剑出鞘，转身便向着萧厉刺了过去。
“贱种，你去死吧！”
这一连串的变故着实太快，萧厉身后的护卫又一直注意着镇南王父子几人，防着他们突然发难，谁也没有想到楚云兮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竟然会有胆子去刺杀萧厉。
楚云兮从小得到镇南王宠爱，镇南王虽然人风流又糊涂，然而一身武艺却是极好。楚云兮得他允许，自然也是学过些防身护体的粗浅功夫。
她满腔的恨意，这一下刺出极重。
我惊叫一声，便想要冲上前去。
然而转眼之间，却看到了萧厉嘴角轻轻一勾，反手一拉，将楚四扯到了自己的身前。电光石火之间，那长剑便直直地刺进了楚四的胸口。
楚四难以置信地看着没入了胸前的雪亮长剑，又缓缓地抬起了头，眼睛几次开合，嘴更是大张，似乎想要说话，又似是要质问。然而那剑着实刺得很是地方，正是他的心脏所在。
在楚云兮的凄厉尖叫声中，楚四一个字没有能够说出来，便颓然地垂下了头。或许，他到死也不能相信，自己会死在了龙凤双生的妹妹手里。
满是静默。
只片刻后，怔怔地看着一身鲜血已经没了气息的镇南王，才似蓦然间回过神来。视线一点一点地从楚四身上，移动到了楚云兮身上。
楚云兮接触到他痛心已极的目光，慌忙间松了手，连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她往后倒退了两步，突然就看到了萧厉对着自己笑了一下，将手一松，楚四的尸身委顿在地。
然而楚四死的太过匪夷所思，至死不能瞑目。那双眼睛，已然黯淡无光的眼睛，便正对上了楚云兮。
“亲手弑兄，大逆不道。拿下楚云兮。”
萧厉冷然吩咐。身后护卫便往前齐齐一步。
楚云兮捂住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蓦然间爆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往外就冲了出去。
“四妹妹！”
楚大妻子看到她神色不对，连忙一拉楚二的妻子，二人一同追了出去。
楚大楚二两个，扑过去试探着楚四的鼻息。良久后，楚大回过头，对着镇南王惨然摇了摇头。
镇南王往后踉跄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了床上。
神色茫然。
萧厉弯起嘴角，“楚云兮弑兄逃走，此事瞒不过宗人府。父王看如何？”
宗人府顾名思义，便是专负责宗室中事务的所在。苍凛皇室宗亲触犯国法，刑部衙门一般无权过问，自有宗人府按皇室家法处置。
“楚殇，你莫要太过分！”楚二实在忍不住，站起来指着萧厉厉声喝道，“我们都看见了，是你欲杀四弟，四妹妹为了救四弟，才会对你拔剑相向！你为了自己保命，竟将四弟当做挡箭牌，四弟，他是死在了你手里的！如今你还要污蔑四妹妹，赶尽杀绝吗！”
萧厉面上无怒，“你也可以对宗人府这样说。”
楚二便是一噎。
他与楚四不同。他从小是被镇南王当做日后辅佐楚大的人选培养的，在处理庶务之上，比楚大还要精细一些。
也自然知道，若说经了宗人府，楚四暗藏刀刃刺杀世子在先，辱骂世子妃在后，只凭着这两条，身为镇南王世子的萧厉，便是将楚四逐出镇南王府也不为过。且最后楚四，也确实是因楚云兮那一剑而亡……
若此事发生在西南还好说，现下却是在京城里。世子不但有帝后撑腰，更在京城里经营了多年，人脉甚广。至少，在王妃葬礼之上，只看那些来的宗室勋贵，一个一个对他们一脉疏离的态度，便知道这些人是见风使舵，眼下这种情势必然是站在了世子一边。
哪怕闹到了宗人府，最后这过错，怕是也只有落在了楚云兮和楚四身上的。
难道他能眼睁睁看着，楚四死后也要被宗室除名，楚云兮被贬为庶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一口心头血压了下去，楚二闭了闭眼，沙哑着声音一揖到地，“是我一时伤心，言语冲撞了世子。还望殿下莫要……莫要见怪。”
姿态竟是低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