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老王爷满脸皱纹如菊花,看上去笑呵呵的极为和善,只眼中偶尔闪过的几点精光提醒着我,这是一位混迹在宗室内多年,历经三代帝王游刃有余的老油条了。

“不知王爷您今日来,是……”

我示意人上了茶,试探着问道。

安平王爷呵呵呵笑了一会儿,“世子妃说什么?”

他侧过了耳朵,向着我这边儿探了探身子。

我怔住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娘娘别误会。”跟着安平老王爷的一个侍从连忙陪笑道,“咱们家王爷呢,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有些背了。”

我笑了笑,稍稍提高了声音,“老王爷,您今日来,所为何事呢?”

这回安平王听见了,笑眯眯的神色稍微收敛了些,坐直了身子,叹口气,“论理,今日我不该来这一遭儿。不过,镇南王府不同于一般的宗室。”

听到这里我的眉尖便是一动。

这话里,似乎是有话?

“您知道,楚云兮送到了宗人府里。若是别的家,这种亲手弑兄的事情,不管是谁,轻则逐出宗室贬为庶民,重则……咳咳,当然,这是别的人家里。只是楚云兮,到底是镇南王府的嫡出千金。虽没有封号,却也不好依照京城这边的例来断。”

“王爷。”我听完他的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楚云兮这事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镇南王府虽只是藩王府,然而一直是苍凛最为奇特的存在。楚云兮是萧厉叫人送过去的,但此时镇南王府里掌权的依旧是镇南王。

他是宗人府令,处置了楚云兮虽然说是名正言顺,但楚云兮多年来深受镇南王的宠爱,来到京城寥寥数次都是极为张扬甚至可以说是跋扈的。他怕的,恐怕是以后镇南王与他找后账。

“老王爷您实在是多虑了。”我将茶盏放在圆几上,正色道,“都是宗室,难道谁家又比谁家更加尊贵些了?楚云兮犯了错,该怎么处置,自然是按照宗室的法令来。难道就因为她出自镇南王府,便不受了约束不成?我虽然不懂什么,却也听过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

说到这里,揉了揉眼角,叫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发红,带了丝黯然道:“因她一个,叫四弟死不瞑目,父王大受打击,伤心之下病得起不来,每日里太医看诊熬药不断的。提起来,我这心里就……”

安平王爷浑浊的老眼看着我,片刻后便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意。捋着胡须,点头道:“却也是。谁家里没有个闹心的孩子呢?可这闹心归闹心,也没见有谁家的姑娘动手杀了哥哥的……唉,说起来,真真是个给咱们皇室中人抹黑!叫我说呢,这是普天下再没听过的丑闻,若是不重罚,只怕叫天下人效仿。”

我垂着头,无比的伤心。

安平王提出去看看镇南王,得知镇南王如今实在是病的厉害后,便长叹一声,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楚云兮的事情,并没有耽搁太久。过了约莫有十来天,宗人府令向皇帝上了折子,皇帝看后,朱笔御批,将楚云兮杀了楚四的事情盖棺定论为误杀,着除去宗室称号,贬为庶民,鞭八十,入皇家庵堂静修。

萧厉很是好心地在第一时间便告知了镇南王。

镇南王不知道是气还是疼,生生地又吐了口血,身体愈发差了些。楚大楚二两个每日里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将孝子姿态做得足足的。

“你这样气镇南王,不会把他气死吧?”

我懒洋洋地依偎在萧厉的怀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

其实我总觉得,镇南王堪称一方枭雄,这么容易就被打击倒了,不大可能啊。难道说里边,萧厉又做了什么不成?

花瑶被我留在了国公府里保护我娘,那萧厉是亲自出手对付镇南王?

“别胡思乱想。”萧厉捏了捏我的耳垂,轻笑,“我什么也没做。”

鬼才信他!

“你悠着些啊,别真的气死了。哪怕咱们都不是在意名声的人,总归也不大好不是?”

好么,镇南王带着家人进京不过月余,老婆孩子死的死贬的贬,真真这是要坐实了我命硬的谣传啊!

“娘娘,外头楚大夫人楚二夫人求见。”

海棠进来通传道。

我尚未说话,萧厉便很是不悦地说道:“叫她们滚。”

“叫她们去花厅里等着吧。”我从萧厉身上坐了起来,稍稍整理一下衣裳,打算去见见这两位只打过两个照面的妯娌。才迈出一步,却被萧厉拉住了手。

我回头,便看到他嘴角噙着抹笑意,凤眸微微眯起,整个儿人身上都有一种魔魅之色,大红色衣衫衬得他的肌肤很有些莹白如雪的感觉,叫人很有些移不开眼睛。

“我去看看就回来。”这人但凡有空暇,便如同小孩子一般,喜欢和我黏在一起。

他挑起眉头,“能有什么事情呢?左不过是为了楚云兮来的。”

“且听听她们怎么说。”

哄了这世子殿下两句,我才得以从卧室中出来。

叫忍冬给我理了理衣裳和发鬓,才逶逶迤迤地来到了花厅。

里边,大夫人二夫人正低声说着什么。忍冬咳嗽了一声,脆生生道:“世子妃来了。”

我暗中为她竖了竖大拇指。

大夫人二夫人闻言,都忙站了起来。

大夫人姓魏,二夫人姓薛,一个权臣之女,一个书香门第出身。无论哪个,站在我的面前,都是很有底气的。

虽然面上恭敬,但面容上不难发现那已经渗到了骨子里的倨傲。

“坐吧,忍冬上茶。”

我做了个手势,先行坐在了主位上。

那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也便坐下。

“世子妃。”沉默了一会儿,穿着一身雪白孝服,鹅蛋脸型,秀眉细目的大夫人便先开口了,“今日,是四妹妹受鞭刑的日子。我想着,她虽有罪,然而到底是个小姑娘家家的。如今也已经受了那样大的惩罚,是不是……”

对上我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停顿了一下。

终于还是勉强地弯了弯唇角,带了些许请求,“我只是想着,是不是预备些银钱药物去打点打点?到底,也是妹妹呢……”

说着竟然红了眼圈,抽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

不得不说,这位大夫人,恐怕是镇南王和姜氏用心仔细挑选出来的。一行一动,都说不出的优雅,带着大家闺秀特有的从容端庄。且她说话言语和缓,斯文却又绵里藏针,正是当家主母的好人选。这架势,恐怕是比照着世子妃的位置来挑选的吧?

相比之下,坐在她旁边的薛氏便显得情绪外露了许多,比魏氏娇俏许多的脸蛋上,就差直接写着她不待见我了。

不过如薛氏这样的人,更好接触些。毕竟什么都摆在了脸上,哪怕她有害人心,都能叫人事先防备了去。至于魏氏……

我玩味地看着她,见她始终是半垂着眼帘,很好地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又显得很是谦恭,丝毫没有长嫂的颐气指使。

但心里呢?

她嫁入镇南王府数年了,一直被看做未来的世子妃,也很是得镇南王看重。除了没有生下嫡子外,恐怕处处都是顺风顺水的。难道对夺走了诰命的我,真的没有半分的怨恨?

“世子妃只给个准话,是行是不行吧!”我迟迟不语,薛氏忍不住了,大声道,“云兮就算是性子娇纵了些,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她犯了错,惩也惩了,罚也就要罚了,难道还不够?实话与世子妃说了吧,我和大嫂过来,就是想要求你一件事情。四妹妹已经被贬做了庶民,身份上再无从前的尊贵,又有八十鞭刑,这些惩戒也尽够了!她花一般的年纪,就要庵堂里去静修,这辈子就全都毁了!我们知道世子妃与陛下关系亲近,还请世子妃去替陛下跟前与四妹妹求个情,容咱们接她回来吧!”

“咣当”一声,我将茶盏掷在了桌子上,脸上便沉了下来。

“二弟妹!”魏氏连忙斥道,“你僭越了!”

薛氏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二夫人这话说的好笑。楚云兮犯的是杀人大罪,若不是看在她年纪尚小又是无心之过的份儿上,她此刻岂有命在?这杀了亲哥哥,整个京城人都看着呢,你叫我去求情?凭什么?难道她的脸比别人都大不成?我自问还没有这份体面!便是有,也不会去为一个妄图刺杀我夫君的人折了这份体面。”

薛氏大怒站起,指着我问道:“你就这样狠心?”

魏氏便也连忙起来按下她的手,皱眉道:“知道你与四妹关系好,但也不能对世子妃无礼!虽说是一家人……”

“大夫人,我要提醒你一句。”

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大夫人的话,“楚云兮已经被贬为庶民,从此后与镇南王府再无任何关系。这四妹妹的称呼,你还是改了为好。”

魏氏面上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沉声道:“世子妃这话,却是有些叫人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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