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看着那个自己精心挑选的信封,哪怕再过几十年,他依然认得。

看到这封信在柯建国手里,他知道,那封信当年任佳颖真的没有收到。

难怪从那天起,他和任佳颖就断了联系,原来,是造化弄人。

信和人今天都在眼前,可陆阳心里想对任佳颖说的话却已大不相同。

他很清楚,这封信当众读出来,如同是对他和任佳颖当场的处刑,但看着任佳颖此时的浓妆艳抹烈焰红唇,陆阳心里有一股无法排解的痛楚。

他遵守了当初和任佳颖的约定,可任佳颖呢?

他发泄似的一敲桌子:“读吧!读吧!老子都忘了当年写的什么鬼!”

柯建国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声情并茂地开始朗读道:

“佳颖,你好。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还在学校的宿舍,我会在这里三天,等你回信。我是个没有家的孩子,高中三年,被你照顾了三年,我心存感激。只是这三年太短了,每次看着你身上的伤,我总是痛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我想继续守着你,不管这样的心愿是不是太贪心了。在上大学的时候,我能不能和你继续联系?你在,我的承诺就在。希望有一天,我能兑现和你的承诺。有朝一日,我如果可以踏着七彩祥云来接你,就让我当你的盖世英雄!”

柯建国念毕,一圈的同学纷纷举起酒杯:“牛逼!好有文采!”

“写得好!写得好!”

“情真意切!深情款款!”

陆阳拍着桌子狂笑道:“年少轻狂!见笑!见笑!”

任佳颖也抱着自己的肚子大声笑着,同学里就她笑得最大声,甚至禁不住笑出了许多眼泪。

她用纸巾狠狠一抹眼睛,朝着陆阳站了起来:“陆阳,来!我们怎么说都必须干一杯!谢谢你当年的这封信!”

借着陆阳的这封信,同学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瞬间就快把提进来的两篮酒给喝光了。

陆阳和任佳颖作为这封信的主角,免不了成为敬酒的焦点。

几瓶酒下肚,酒精开始上头,陆阳又一次发生了莫名的眩晕。

“我出去点酒,你们继续喝!”

他赶紧借口要去买酒,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包厢。

走了无人处,他就立刻把身体靠在墙壁上,弯下腰,难受地喘着气。

陆阳喝了不少酒,但这种莫名的眩晕和醉意完全不同。或许是因为已经适应了这种眩晕,陆阳感觉这一次的眩晕来得并不是那么强烈。

为了缓解眩晕和酒精带给他的不适感,他闭着眼睛想要休息一下,但一闭上眼,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无序地旋转着。

他的太阳穴在剧烈地邦邦邦跳动着,仿佛有人拿着电钻胡乱在上面突突突。

陆阳知道,自己今天喝得太猛太快了,现在至少已经醉了六分。

迷离间,突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缓缓抬起头,在一片旋转中,看到是任佳颖站在他身边。

借着大家喝疯了,任佳颖悄悄跟在陆阳后面也走出了包厢。

她用心疼的眼神看着陆阳,想要帮忙拍拍他的背,让他把酒气尽快散发出来。

可陆阳像个失了智的疯子一样,很不客气地用力甩开了任佳颖的手。

任佳颖眼眶瞬间红了:“我们那么久没见了......你是不想见到我吗?”

陆阳根本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他愤怒地反问道:“你当初不是说要考大学吗?啊?啊?为什么变成陪酒小姐?为什么......”

面对陆阳的质问,任佳颖愣了一会,然后仿佛全身失去了力气一般,也虚弱地靠在了墙壁上。

她缓缓地掏出一支烟,用颤抖的手点燃了,吐出的烟雾缭绕把自己的眼神藏了起来。

许久,她低沉回道:“你以为我没有考上吗?考上,又能怎么样?家里没钱。而且......我妈后来病了,需要很多钱治病......”

“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陆阳声音有些嘶哑地低吼着,好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陆阳的话,让心中已是一片沧桑的任佳颖看到了世态炎凉中一丝久违的光亮。

这家伙,还是那么热血天真,总以为自己可以搞定一切。

他,还是那么的好!

任佳颖笑了,笑容里带着太多的无奈和心酸。

她呢喃细语道:“陆阳,我们都有自己的命运。你帮得了我一时,可以帮我一辈子吗?”

陆阳痛苦地低叹:“起码,我们不会是今天这样的见面吧......”

任佳颖看了看自己一身低俗妖艳的打扮,反倒很释然:“像我们这种底层人民,没有什么技能,能找到个赚钱的工作已经是不容易了。”

陆阳又回忆起过往:“我还记得你曾经很喜欢写诗歌的......你明明可以变得更好......”

他嘴中念念不忘的美丽回忆,让佳颖尴尬地笑了笑,脸色很不自然。

在佳颖心里,诗歌这种那么圣洁的东西,不应该跟她一个风尘女子搭上哪怕一点点的关系,否则,那就是对诗歌的亵渎。

佳颖无奈道:“写诗又能怎么样?又不能卖钱。在我妈住院的时候,我总不能拿出我写的诗给医院当钱用。”

陆阳不想再回忆那些往事了,过往记忆里的那些东西放到眼前现实一对比,让他心里如钝刀割肉隐隐作痛。

“陆阳,你不会看不起我吧?”佳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任佳颖问完,心里又暗笑自己为什么要问出一个自取其辱的问题。

“不是不能接受。”陆阳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道,“只是,我看过你更好的模样,所以我一直认为,你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这家伙,依旧还是那么善良。

陆阳暖心的回答,让任佳颖再一次笑了。但这一次,她笑得很开心。

任佳颖突然翻找起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皮夹,打开了皮夹的最里层,里面是一张照片。

她把照片硬塞给陆阳:“喂,老同学,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看,这是我女儿!漂亮吧!”

陆阳很勉强地看向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子,约摸四五岁,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从女孩子的笑容里,可以明显看出任佳颖的眉眼。

“真好看!简直是小号的你!小孩子遗传的基因真好!”陆阳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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