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薛沛杒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便知他说的是太府寺少卿薛淳樾,叶沁渝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薛沛杒见她这样的反应,明显是没放下薛淳樾,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烦躁的情绪,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咬牙切齿道,“我这次来并不是想挑起什么争端,只是希望沁渝你能告诉我苏羽茗的下落,不管如何她与薛汇槿都曾经是夫妻,他们二人总有旧事要厘清。”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羽茗姐姐自脱籍后便没了行踪,我从未与她有过任何接触,如何得知她在哪里。再说,薛大爷和她已经分开三年多了,还有什么旧事未厘清?羽茗姐姐没有带走薛家一砖一瓦,她也不欠薛家的。”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苏羽茗毁了叶赐准的大好前程?!她先是私通被休,后被籍没入道,其父苏琦还背负着僭越的大罪被抄家流放,这哪一条说出来都是极大的污点。叶赐准如果和她正大光明地在一起,能堵得住朝臣的悠悠众口吗?!即使朝臣不参他,御史台也会参他!”

薛沛杒和薛成明越来越像了,满口的仁义道德……他这副所谓大义凛然指责苏羽茗的样子,和薛成明嫌弃她手指残缺谆谆告诫自己的儿子不要娶她有什么区别?叶沁渝心中嗤笑,不想再与他搭话,转身返回苑中。

薛沛杒的行为越来越疯狂,刘翊担心他迟早失控,于是转身吩咐护院的亲兵除非叶沁渝允许,否则一律不得放外人进入别苑,这才扶着叶沁渝返回苑中,边走边说道,“我没想到薛沛杒会派人盯着你的行踪,如此一来你住在别苑就不安全了,不如跟我回王府吧。”

可此时叶沁渝宁愿死在别苑也不想回长兴城,更不想回那个不知道是让她爱还是让她恨的敬王府,于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就在众人安然等候冬至来临之时,大业国忽然遭遇一记重创,高句丽联合契丹大举进兵兴北道!

兴北道边境守将仓促应战,硬是守住了边关崇州府,但是崇州三面被围,亟待救援。更为急迫的是,兴北道经吴家长丰行一折腾,民心早已不稳,再加上大业国今年遭遇了十年不遇的旱灾,受灾严重的兴北道夏秋两季几乎颗粒无收,全凭薛淳樾调运的救济粮度日,即使后来缴获了吴家囤积的粮食,也仅够勉强过冬,如今战事吃紧,粮食又短缺,百姓的心理防线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如果大批百姓成为流民,不管朝廷的限制令四处流亡,那兴北道将更加空虚,而且也给相邻道府造成粮食、治安以及管理上的负担,更不利于大业国后方的稳定。届时前线吃紧,后方不稳,大业国岌岌可危。

泓远帝急昭众臣商议对策,可除了从速调兵调粮这些陈腔滥调外,无一人拿得出一套周全的良策。众人皆知今年大业国各地旱灾严重,兴北道周边的道府存粮不多,如今崇州最长也只能熬个十天半月,海东道、江南道的粮食远水难救近火。泓远帝顿时龙颜大怒,直斥众臣无能。

而薛淳樾此时倒献出了一计。

征调鼎泰和的海船,走海运,不出五天即可到达位于渤海湾的渔阳府,渔阳府到崇州,走官道只需三天,如果星夜赶程,一天一夜可达。

旭王却直指薛淳樾大言不惭,即使走海运,最快也要十天才能到达渔阳府。

薛淳樾不与旭王争论,只是沉默不语。

泓远帝看此情景,便罢了朝会,只留薛淳樾一人再议。

“薛爱卿,朕知道你十二岁起便在鼎泰和办差,你说五日可达不会是信口雌黄,朕愿闻其详。”

“回禀陛下,海上行船,其速度除了与人力有关外,季风的因素也有很大影响,甚至可以说,季风比人力更有用。”

“季风?”

“正是。臣年少时起便与鼎泰和的老舵手学习行船掌舵,十六岁便能掌舵行至新罗百济,对季风颇有体会。顾名思义,季风与季节有关,但并不限制于季节,随时可变,这也正是大海难以驾驭的一大原因。臣最近夜观星象,估计此时东海海面的季风于北行正是顺风,因此才敢大言不惭说五日可达。”

泓远帝对行船之事不甚了解,对薛淳樾的言论将信将疑,不发一语。

薛淳樾见此,继续进言道,“臣还有一事禀报。臣之前在儋阳经营的熙和兴,现在虽然已经交由苏琦父子经营,但苏氏父子还时常会与我互通经营信息。最近臣捕获了一些来自新罗百济行商的消息,可能与高句丽有关。”

泓远帝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双眼直视薛淳樾,果断说道,“继续说。”

“高句丽此时进攻我朝,可能是为了转移国内的矛盾。据闻该国因储君之争已经爆发了几次小规模的战争,三王子忠其文德暂时居于上风,趁国王病重之际篡夺了监国一职,现时正在血腥镇压大王子忠其文渊的势力,但是大王子占据着嫡长子的名头,更得人心。这次三王子派军与契丹联合南下,估计只是为了讨好国内的好战派,为了赢得他们的支持调小部分军队做做样子罢了,实际的主力大军绝不会离开高句丽,以免大王子势力有机可乘。”

泓远帝蹙眉,略带疑虑地问道,“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比较可靠,此消息来源于高句丽南部的国家新罗,此国素来与高句丽不和,不会帮高句丽放假消息。”

泓远帝迟疑了一会,继续问道,“爱卿是否已有一套周全的良策?”

“回禀陛下,我朝按原计划不变,继续调兵调粮支援崇州,但是另一边则派人潜入高句丽内部,佯装寻求与大王子势力接触,能否接触成功或者实际谈了什么内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三王子误以为大王子欲借我朝势力反扑,如此一来三王子自然会先下手为强,主动争取我朝势力。再加上我朝援军和粮食已然到位,他占不到半点好处,必然不会再贸然进攻,边境之围自然迎刃而解。”

泓远帝听到这里,终于龙颜大悦,直言好计策,当即下旨着薛淳樾全权负责征用鼎泰和船队走海运调粮一事,并承诺如顺利击退高句丽,必重赏薛淳樾。

“不过”,泓远帝话锋一转,“如若你想要的赏赐是退了与仪安郡主的婚约,恐怕不行,因为朕已经将此公告天下,君无戏言,断无撤回之理。”

不想薛淳樾神情却十分淡定,继续回禀道,“君无戏言臣自然知道,因此断不敢为难陛下。臣之心愿,不过想在冬至当日再娶一位罢了。”

泓远帝略吃惊,“再娶一位?你的意思是要娶叶沁渝?你竟然要叶沁渝做妾?!”

“同日同礼迎娶,虽是侧室,但与平妻无异。”

“你应该知道,后宫里的王太妃对叶沁渝甚是钟爱,恐怕不会舍得她为人侧室。王太妃对敬王有养育之恩,对朕也向来关爱有加,如果要拂逆她老人家的意思,岂不是陷朕与敬王于不仁不孝之地?你当真是大胆!”

泓远帝似有怒意,薛淳樾连忙跪下请旨,“臣知罪。”

泓远帝语气虽带怒意,但内心却是对薛淳樾的才能赞赏有加,因此并未真怒。再说,薛淳樾与叶沁渝不过是一些小儿女的情义而已,在国家大义面前微不足道,他当真想要,成全便是。

况且叶沁渝既然不是正妻,那也没有违背他当初解除两人婚姻关系的旨意,综此种种,泓远帝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回复薛淳樾容他思考几日,先解了崇州之围再做决定。

冬意渐浓,薛淳樾镇定自若地安坐太府寺衙门,运筹帷幄,先是八百里加急调拨海东、江南两道的粮草,再飞鸽传书着身在兴北道的学诚悄然出海,借道新罗潜入高句丽京城,行使反间计。

他与叶赐准已屏退了左右,闭门不出,崇州的安危,就系在二人手里。

薛淳樾看着桌面上的羊皮航运图凝神静思,叶赐准则神色严峻地盯着炭火盆,时不时拨弄一下炭火。室内陷入了一轮长时间的寂静。

“此计,还是有些凶险的。”叶赐准丢下手中拨炭的小木棍,不慌不忙地说道。

薛淳樾见他发话,眼神终于离开了羊皮图纸,沉吟道,“在安排学诚借运粮之机留在兴北道时,我们已经开始布局了,现在才来想是否凶险,也太迟了吧。”

“此计若成,苏琦父子必能因功获赦,你也可以绕过敬王,再娶沁渝。只是没想到,刘仪却横插一脚,让沁渝受委屈,真是可恨!”叶赐准深吸一口气,压制心中的怒意。

“不管如何,小侄还是感谢你能陪我冒这个险,我成婚之日,记得多喝两杯。”

“小侄?!”叶赐准转头看着他,满脸疑惑。

“在海州之时你还对我一口一个贤侄胥,才过了多久,居然忘了个干净!沁渝是你的侄女,我不就是你的侄女婿了,如此说来,自称小侄不为过吧。”

薛淳樾好整以暇,给这紧绷的氛围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们俩都需要透透气,不然太紧张了怕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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