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露娜惊惶的表情,爱丽丝就感觉到有些不妙:“露娜,你确定吗?三个月前啊……你们抢了多少?”

“不多,就两三个麻袋。”

“那糟糕了!”爱丽丝的心往下沉去。

“我也不确定。”露娜摇摇头,一脸苦恼:“我没喂过马,不知道它们会吃多少。不过,我想,大概还有一些吧。”

艾琳娜的脑洞再次大开:“露娜,别着急。就算全吃完了也没关系,或许在马粪中,还有能够发芽的种子。我以前见过变硬的马粪里长出小草小花,我爸爸告诉我,那是没消化的种子。去翻翻马粪,可能会有惊喜。”

“呃……”露娜有点儿被艾琳娜的天马行空和独特思维给镇住了。

“对。”艾琳娜的眼中亮闪闪的:“只要有一粒能够发芽的种子,凭借露娜的神力,就可以积少成多。”

露娜面露难色的挠了挠头:“寻找三个月前的马粪么?”

“很好找吧?”艾琳娜似乎因为自己想到了可行的办法而愉悦起来:“马厩里应该有很多马粪吧?就算踩烂了也没关系,全都翻出来,会有机会的。”

在中世纪的农夫和贵族,普遍认为粪便是最污秽的东西,而粮食是圣灵的馈赠。所以并不存在用粪便施肥这种事情,认为粪便会玷污圣灵。

只不过艾琳娜是工匠的女儿,从来没种过田,想法才这么单纯。

可爱丽丝和露娜不同,她们是明白的,也因此觉得十分不妥。这种被粪便包裹的种子——有点儿亵渎神灵了吧?

就连琳达也沉默了。

“咦?”艾琳娜没有得到称赞,显得有些失望,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艾琳娜。”琳达微笑的看着她:“你的确很有想法,但你可能没种过田。污秽的粪便会玷污神灵的恩赐。”

“啊?”艾琳娜愣住了,下意识问道:“哪个神灵?”

“当然是……”琳达的声音戛然而止:“对呀,这种说法来源是什么?是圣灵教会,但现在,我们可是克雷姆的信徒。”

“爱丽丝……”

爱丽丝也反应过来,想起了明天要准备的丰收之灵娃娃,而现在不正是询问神灵意识的好机会吗?

“伟大的神明,请您给予我们启迪!”爱丽丝虔诚的单膝跪地,抬头仰望:“我希望丰收之灵,能得到您的赐福。”

要种田,当然少不了肥料,而粪便则是最好的天然肥料。

全程聆听她们对话的秦颂,忍不住为艾琳娜的脑洞点了个赞,但语气却保持着足够的冷静:“爱丽丝,污秽只是片面的定义。人之所以愚昧,往往来自于错觉和失败的经验。顽愚者以笨拙、愚蠢、低效,甚至可笑的认知,创造着贫穷和饥饿。”

四个女巫都认认真真的倾听着,虽然听不太懂,但总那么富有哲理。

“最毒的毒蛇拥有最美丽的花纹,最漂亮的蘑菇能致人死亡。”这可是灌输克系审美的好机会,毕竟现在的自己,将来的自己,都丑的令人发指,连坨马粪都比自己好看:“知识的获取,不是依靠眼睛,而是依靠大脑和你们的心。世间万事万物,都具有两面性,丑陋不等于无用,美丽不等于美好。”

“木柴是冷的,它可以燃烧火焰,给人带来温暖。石头是冷的,它可以建造城堡,遮蔽风雨。一如琳达,她拥有着可怕的面容,但你们谁能否认,她拥有一颗金子般闪亮的心。”

这种新颖的奇特的理论,让她们有些触动,的确如神明所言,鲜艳的毒蛇往往是最致命的,漂亮的蘑菇只是在警告人们不要靠近。

琳达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人类有各种各样无定见的缺点和偏见,其中特别惊人的是对事物的衡量,竟不凭借他们或它们的真实价值,甚至不凭自己的判断,反倒听别人的意见,却往往不顾别人的判断,或许根本就是靠不住的。(注1)”

四个女巫都陷入了沉思,仔细的咀嚼这句话中的哲理。

“世上最无谓的事是按照钟声安排自己的行动,而不按照正常的理性和智慧的裁夺。(注2)”秦颂的声音略微带着些失望:“闭上眼睛,抛开丑陋或美丽的偏见。用心思考,粪便中也可以开出花草。”

声音逐渐消散着远去,秦颂并没有告诉爱丽丝,莉雅即将归来的好消息。既然已没有危险,那就给爱丽丝来个惊喜吧。

“闭上眼睛,用心思考。”

四个人都露出回味的表情,绞尽脑汁试图去理解神明的意思。因为神明说的话太高深,从头到尾都没回答爱丽丝的问题,但听起来又似乎回答了,答案就隐藏在哲理中。

最先说话的艾琳娜:“我觉得神明说的对。”

三个人都齐刷刷的望过来,艾琳娜鼓足勇气道:“因为神明是不会错的。”

呃……

好吧。

我们只是想听听你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当然知道是对的。

“露娜,神明的哲理令人思考。我想,至少我明白了,看待事物要分开来看,它的真实价值才是重要的,美丽和丑陋只是我们自己的观感,许多也来自别人的看法。”

爱丽丝说出了她思考出的观点。

露娜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爱丽丝,我赞同你的看法。我在想的是,最后一句,马粪中也会开出花草。我的能力也可以开出花草……所以?”

艾琳娜的脑洞又活跃起来:“所以马粪和你的能力有点儿像?呃……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个马粪中或许也存在着自然的知识?”

“哈哈哈……”露娜并没有在意些微的冒犯,反而笑的前仰后合:“艾琳娜,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很有趣。不过,神明的话是不会错的。那么……实在不行的话,我会尝试的。大不了让爸爸,派人把马粪都翻出来,也只能这样了。”

“拜托你了,露娜。”

爱丽丝早就将麦糖的制作步骤全部记了下来,就算是从马粪中刨出玉米来,她也要试一试,验证神明的智慧。

“交给我吧!”

……

当象征着光明的曙光,播撒在黑石领的土地上。农夫们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苏醒的更早,这些对生活早就麻木,对越冬充满担忧的,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也是最能理解一场堪称完美的秋收意味着什么。

“早上好,皮里。”

“丰收节快乐,马尔考。”

“看来这年冬天要好过的多呢。”

“哈哈,是呀。那种镰刀真是太棒了。”

“真想不到啊,我们居然全都收割完了,包括棉花。”

“有个好冬天,不是吗?”

一个个农夫农妇,还有孩童们,都早早的爬了起来,粗糙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能够多分到一些粮食,一些棉花就可以,他们的愿望是如此的简单。

三个农庄,农夫们零零散散的排着长龙,互相之间打着招呼,迎着初升的红日,向收割完的麦田出发。

在麦田的中央,从昨天黄昏开始,就在卡瑞克的安排下,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木台,周围用打成捆的颗粒饱满的大麦围住,作为祭祀台。

往常是不需要这样的,直接在空地上就可以。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们要祭祀的是一位真神,必须要更加的隆重。

城堡中,卫兵们的脸上也洋溢着节日的喜悦,那满仓的粮食他们都看在眼里,还有数不清的白花花的棉花,价值高昂,意味着黑石堡将会繁荣起来。

“琳达,这身裙子比较适合你。”

爱丽丝的卧室中,正在紧张的忙碌着,在节日上她们将换上盛装出席,以最隆重的仪式,祭祀她们的神灵。

琳达的身高身材适合穿莉雅的礼裙,而艾琳娜勉强可以穿自己的礼裙。不过她们俩都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有点儿扭捏和犹豫。

……

风声呼啸的黑石峡谷中,身穿斗篷用布蒙住脸的莉雅,驾驭着马车疾驰。她那双晶亮的眸子中,出现了朝思暮想的场景。

矗立在半山腰的灰色城堡,有她的青春,有她的思念。广阔的原野,曾留下她的笑声,还有那一片片的麦……

等等!!

麦田呢?

距离黑石峡谷最近的梅尔农庄,轮廓清晰。但是本应该种植在四周的黄色麦田,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天哪!

这是发生了什么?

——

注1:【英】司格特《一个医生的女儿》

注2:【法国】拉伯雷《巨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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