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炅往后一靠,便坐在太师椅上,他手肘一挪,支起脑袋,探究地投出视线。

旁边自有一只没画脸的惨白纸人端上茶具杯盏,然后跪坐在太师椅旁边。

“呜——呼——”

“喔喔喔——”

阴风阵阵,那只红冠纸扎公鸡仰头打鸣,紧接着就是外头喜庆的唢呐声响起!

乒乒锵锵的,紧接着是起哄嬉笑的童声和高亢的长调。

“新娘子跨火盆——”

随这话语,大开的正门前,恰恰停下一顶红纸小轿,门帘被衣袖推起……

轿前有纸人跪伏下去,另有纸人上前,隔着衣袖虚虚托起新娘子的手。

那绣花鞋一步一顿,竟是有一只只纸人补上来,跪伏在地上,让一袭正红嫁衣的新娘子踏出了长长一段。

如血般的繁复嫁衣下摆长而迤逦……

眼看新娘子就要进门。

“咚!咚!咚!”

周围的宾客居然齐齐下桌,手持三长两短的线香,朝着高堂方位下拜。ŴŴŴ.BIQUGE.biz

所有落在新娘子后头的纸人也都低垂着脑袋跪下来,只是手中没有线香。

一时间,厉炅眼中还站着的就只有新娘子和它身边的两只纸人,在喜庆音乐和细微的纸张摩擦声中,新娘子徐徐靠近厉炅……

席桌角落里,

被裹挟在宾客中央的分管局成员们手持线香,或跪或蹲在地上,企图蒙混过关。

之所以是或跪或蹲,一是因为大部分人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而他们身上都在使用道具,只要没被大鬼注意,混一下不是很难。

二是因为朴斛他跪的太熟练了,而且非常标准,毫无心理负担,大睁的眼睛里盛满清澈的愚蠢。

至于三……林阙脸都木了,他的身体是自己动的……

该死的同化值!

跪坐在地上,朴斛张了张嘴,旁边曲舟眼疾手快,递给他一张纸,还有一小块碳,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朴斛只好拿起纸和炭块,跟曲舟开小差。

“这有我爹妈之前拉着我拜胡仙儿的样子嘞!都这样,红呼呼嘚儿,拿香,拜,贡米,然后胡仙儿随便给点啥子!”

“可惜胡仙儿不到一周就想弄死我爹妈啦,变卦老快嘞!”

朴斛把纸递给曲舟,他的表情包括字都显得很雀跃,明明是坏事,却仿佛半点没有不满,这让曲舟脊背有点发凉。

蹲在地上的曲舟看看完全感觉不到危险,沉浸在记忆里的朴斛,又看看木着脸眼神空洞好像不会反抗的林阙……这俩可都是受到游戏保护的玩家啊……

分管局虽然有例子看,但之前的队友大部分一出问题就被带走了,这还是曲舟第一次直观感受被深度影响的玩家。

曲舟默默在心里把自己对大鬼侵蚀的警惕拔高了一点。

不远处,新娘子还踩着喜庆乐声的节拍,一步步往堂屋里走……

曲舟蹲着,低头默数秒数和纸人的步数,估测还有多久结束,朴斛的小纸条又一次递了过来:

“我好像认识上头坐着的那个嘞!那大鬼不在乎咱们的,就是看起来有点不好惹,阴阴沉沉的!我看到他看我们了!

他鬼老好,之前还问我吃不吃蘑菇,虽然有毒,但是他不想浪费粮食!老好嘞!”

最后一段是一个笑脸,以及一句“曲舟,我可以和他打招呼吗?”

曲舟吞了口唾沫,一趣÷阁一画写下。

“忘了局里教了你什么吗?如果你想让容队在你开口说话之前就把你头拧下来的话,可以去试试。”

想了想,曲舟又加了一句:“它看我们就算了,你特么别乱看!”

纸条刚传回去,陡然加重的铜锣声让曲舟一个激灵,差点条件反射站起来。

“锵——锵——”

原来是系着红绸花的铜锣被双颊嫣红的纸人打进了院子里,纸人身后紧跟着一声声吹动的唢呐,快板和鼓也没有落下……

而新娘子终于站在高堂下,它红衣一扬,拜服,叩首……

“咚!”

由于昏暗的环境和那瘆人的大红灯笼,太师椅上坐着的厉炅脸色看起来很阴沉,他垂眼看地上那一身层层叠叠的衣裳竖起来,走近……

“咕嘟嘟……”

新娘子隔着衣袖倒茶奉上,大红盖头被凤冠支起不规则的形状,它低下头。

伸手接过茶盏,太师椅上坐着的厉炅又看看下面跪着的一片,他满眼只剩下“这很正常”。

结婚是这个样子的吗?

怎么感觉哪里都不对劲呢?

可是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啊!

新娘子还等着,厉炅抿一口茶,反正他找不到不对劲,那就是正常的!

大家伙一起拜高堂也是正常的!

见厉炅喝了茶,新娘子袖口交叠,行了一礼,随后缓缓退出堂屋……

拜完了?

厉炅正想放下茶盏,却见有两只纸人上前,一左一右拎起了地上的公鸡和杨沉雎。

“不至于,不至于,拜个堂而已,我可以自己来,亲爱的!”

“姑爷——快些——祭主和小姐——可都等着呢——”

“咚!”

拖着长调的纸人一把把杨沉雎按跪在地上,杨沉雎也不生气,只是扯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一拜天地——”

“喔喔喔——”

“咚!”

杨沉雎头被重重摁到地上,在木质地板上印下一道血印,他半长不长的头发被纸人捉起来的时候刚好能看见旁边垂死挣扎的纸扎公鸡。

“我可以自己……”

“咚!”

“二拜高堂——”

“……”

这次拜的是太师椅上的厉炅,杨沉雎没觉得有多侮辱,他还抬头朝厉炅笑……

假脸破了,里头人类的额头嗑出血洞,道道血流蜿蜒在脸皮上。

看起来更喜庆了!

“夫妻对拜——”

“咚!”

磕完后,杨沉雎被纸人拽起来,他还甩了甩头,有些晕。

旁边的纸扎公鸡的竹制内里已经烂了,头都被动作粗暴的纸人拧了下来。

就……6。

除了这个数字,杨沉雎对这种粗暴的结亲方式无话可说,他只是又看了一眼厉炅,感到遗憾。

见过那么多次了,杨沉雎仍然不知道厉炅到底有什么非常迫切的欲望,那双鲜红的眼睛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然哪怕只冲这祭主的身份,一个厉炅不比他现在搞到联系的这些参差不齐的大鬼强?

“送——入——洞——房——”

旁边惨白的纸人扬起脸颊上两团嫣红,撕开大嘴朝杨沉雎笑,阴恻恻的声音提醒道:

“姑爷,祭主这边完了,小姐可还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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