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幽荧和谢小二才离开牢房,就有人回去禀告了十三川。

“你确定木景烛对此案没有过多的辩解?”

此刻的十三川正在点亮油灯,他脱下了公服,穿着寻常的衣衫。

在油灯幽暗之下,少了些许的菱角,多了一丝人气。

“是。但他同时也没有阻止他们调查。”

“那就是已经授意他们调查的方向了。”

十三川忽而笑了,他将灯罩照在油灯外层,走到一边窗边,对那侍卫说,“这几日,若是曲幽荧去牢房探望木景烛,记得守卫松一些。”

“这是为何?”

十三川神色不明,“为了好戏。”

那人不明白,却也不敢多问,拱手就下去了。

十三川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无尽的黑夜,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匿在黑暗的漩涡当中,一点点的沁出了来自地底最可怕的黑色旋风。

“景烛,曲幽荧,嘿嘿。”

和谢小二正往回赶的曲幽荧,突然打了个冷颤。

她背脊发凉的看向谢府那边,总觉得刚才那瞬间,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怎么了?”

“我总觉得有谁在黑夜中盯着我们。”

“盯着我们?”

谢小二武功比她好,警惕也高,他四周看了看,这街道上除了他们,并未其他人。

“没有人呀!”

“确定?”

“确定。”

虽然得了他的肯定,但曲幽荧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朝前走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小二以为她是在意木景烛,所以主动安慰。

“你别担心,景烛一定会没事的。他没有阻止我们调查,就说明,这件事有转机,否则以他护着你的心思,肯定让你别碰了。”

曲幽荧没有矫情的闷闷不乐,而是抓紧他的手臂,说,“谢小二,你送我回家吧!我总觉得有谁跟着,怪害怕的。”

谢小二可以感觉到她手上的力道不小,所以这送她回家,必定是有事要和他说,所以他很是配合。

“走,有本少爷在,保准你没事。”

两人一言一句的一如往常,大多时候,都是谢小二在说话,曲幽荧听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上去揍几拳。

谢小二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直将人送到了曲府后才离开。

曲幽荧回到自己的院子,云舒和小书他们都还没休息,看到她回来,纷纷迎了上去。

“小姐,你没事吧?”

云舒将人扶回房间,然后倒了杯茶给她。

曲幽荧手捧着水杯,茶水的温热透过掌心,缓慢的传入身体里,让她全身的紧绷与心头的寒冷,慢慢的散去。

“我没事。太尉是被一击毙命,不留疑点,所以这件事不太乐观。”

“那怎么办?”云舒急了,“景烛少爷是不会杀人的。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所以我们需要找出凶手。”曲幽荧转头对小书说,“你明日去知会苏潋一声,辰时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是。”

小书转身离开,曲幽荧疲乏的揉了揉额角,云舒见状,上前把她手中的茶杯放下,轻声说,“小姐,你累了,奴婢伺候你休息吧?”

“好。”

午夜,曲幽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当中,好似看到木景烛被推上了断头台,要为太尉的死偿命。

当沾满鲜血的人头滚到她的脚边的时候,她看到了那双眼中的绝望,那苍白的唇清晰的说着,“我不是凶手。”

“不,不要!”

她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额头满是冷汗,直到云舒听到动静,拿着油灯进来,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可梦里的那种痛,那种绝望的心情,却是无比的清晰。

像火烙上印记一样,挥之不去。

她一把抓住云舒的衣襟,低低的哭道,“云舒,你也相信景烛不是凶手对不对?他不是凶手,而我一定会找到凶手,帮他洗脱嫌疑的。”

云舒从小就伺候她,她这样子已经多年不曾看到,心中焦急,却也没有办法。

“小姐,你一定会找到凶手的,就像每一次景烛少爷保护你那样,这一次,换你保护他,你一定可以的。景烛少爷也是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是呀,他的运气一向比我好,肯定会没事的。”

曲幽荧擦干眼泪,盯着幽黄的烛火,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今天脱下来的衣服呢?”

“在屏风上。”

“拿过来。”

云舒不明所以,将外衣拿了过来。

曲幽荧接过衣服找了半天,然后找到了一颗红色的珠子。

“这颗珠子?”云舒疑惑的看着,“怎么感觉和夫人离世时,你得到的那颗有些相似?”

“因为是同类的。”曲幽荧拿着珠子靠近油灯,说,“你先下去吧!”

“是。”

等云舒离开后,曲幽荧就在油灯边上坐了下来,仔细的盯着手心里的红珠。

那颗红珠小巧漂亮,与张家铺子里出现的,以及她娘离世时,留下的是一模一样的。

“出现在王氏尸体上的是‘怨憎会’,母亲的那颗写的是‘死’,那么这颗?”

她将红色的珠子放在烛火前,随着指间的转动,烛火下,缓缓印出里面的字。

“生?”

曲幽荧有些诧异,木景烛告诉她,这颗珠子就是留在那把匕首上的,要取下珠子,就必须拔出匕首。

可是匕首是刺死太尉的凶器,太尉死,应该是死才对,怎么会是生呢?

指间握着红珠,她渐渐陷入深思。

“不管是怨憎会,还是生和死,都是佛家七苦,难道这一切的事情,都和佛家七苦有关系?佛家七苦,到底隐藏着什么?”

如若不是,当初那个黑衣人也不会来抢夺那两颗珠子了。

“看来得去查查关于佛家七苦的事了。”

但首先第一步,是要藏好这颗珠子。

曲幽荧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满屋子的找地方藏东西,花了好久才找到一个不错的地方,藏好珠子。

她拍拍手,揉着酸疼的脖子,回头的时候,差点撞上一堵肉墙。

“谁?”

她快速的后退,警惕全起,然后才发现悄无声息出现在她房中的人,正是苏潋。

“你?你怎么会来我的房间?”

曲幽荧不知道他何时出现的,更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藏的珠子,所以格外小心,不让她靠近她的背后。

苏潋抄着手,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坐,优雅的翘起了二郎腿,笑着说,“木景烛被当成凶手,你一定会来找我。反正长夜漫漫,无心入睡,不如来找你聊聊天。”

曲幽荧假装打了个哈欠,“你无心入睡,我可困的要死,有事明日再说。”

“明日?”苏潋眉头轻扬,笑道,“所以你并不担心木景烛的生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可不可以告诉我?”

“你还有理问我了?”说起这个,曲幽荧就来气,“要不是你在太尉那件事上,多此一举,用什么祝由术控制太尉,景烛也不会怀疑,更不会因此落入敌人的圈套,被当成凶手抓起来!”

“那只能怪他多疑害了自己,我可是非常无辜的。”

曲幽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的说,“你无辜,就不该骗我!”

“我怎么就骗你了呢?那晚你被十三川追杀,还不是我带你去赌场躲过一劫,你看他今日看到你,不是对你一点兴趣都没了吗?”

苏潋脸上写满了委屈,对曲幽荧的话也表达了自己的控诉。

曲幽荧看他那副样子,就全身来气。

“那晚你敢说你真的是好心?而不是借此让我给你洗掉易容的容颜!”

“你给了我药水,要洗掉,我自己也可以,不用你出手呀!”

苏潋还是矢口否认,曲幽荧眯了眯眼,不客气的全部揭发了。

“你若自己洗掉,必定还会来寻我要求画上,毕竟‘木景烛’这个身份,眼下是不可以再消失不见的。这是其一。”

她说着竖起两根手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潋的脸。

“第二,你知道真的木景烛回来,我却瞒下,还让谢小二去散布谣言,所以你就一不做二不休,看似利用祝由术帮助我们,实则是想要借此逼真的木景烛现身。”

她深吸一口气,竖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你本就为躲避太尉,只要他死了,你就可以不用再躲。但太尉的死,必须要有一个人成为凶手,而这个人,肯定背景不简单,还会因某些事而拒绝为自己辩解。所以你就利用了景烛。”

曲幽荧说完,苏潋并未反驳,而是全程笑看着她,眼底的漆黑,被烛火照亮,盈盈闪烁着。

“被我猜中了,所以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了?”

“对……也不对。”

苏潋从怀中逃出那把风骚的扇子,唰的一下打开,在胸前扇了扇。

“不对?”曲幽荧板着脸,道,“哪里不对。”

“都不对。”苏潋笑呵呵的说,“你若要我认罪,就该把那把匕首上的珠子一事也一并说出来。”

曲幽荧心头一个咯噔,“你知道?”

“怎么会不知?”苏潋挑着眉说,“当凶手留下那把匕首的时候,我就在场。”

“果然!”

曲幽荧上前几步,直逼他的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弯下腰,与他四目相对。

“你知道凶手是谁对不对?告诉我,告诉我!”

曲幽荧晓得她自己说的那三点,其实严格来说,是有些牵强的。

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逼苏潋说真话。

他这个时候来这里,肯定不如他说的那么简单。

眼下他终于开了口,她又怎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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