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未入狱的时候,他在离家可是风生水起,底气十足。

钱氏一走,离盏一来,这钱家在离府的势力就跟断了根中心柱似的,一截一截的往下掉。若不是云姨娘不争气,生了个女儿,这日子就完全没法过了。

可现下要命的是,离盏有了祁王府撑腰,一身本事又极为雄厚,这才多久,她在医术上的道行就已经为人津津乐道,若等她声名远扬的那一天,就算祁王不再垂青于她,她自个儿就能在离家占据上风!

秋后,老堂主本打算将长风药局西南边的一个小铺子分给离筱筱打理的。他身为管家,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当能偷摸不少油水。可看现在这形式,离盏在医术上的成就远远超过离筱筱,就算老堂主是有心要分给她,旁人怎么看?离盏又会不会跳出来闹?

离盏这个贱人,就跟个毒瘤一样,多留一天,就多祸害一天,尽早除之才是正道。

好在三小姐心思聪慧,做事又谨慎,钱氏一入狱,这账本上大大小小抹不平的账目都是三小姐想办法给糊弄过去的。

此事有些蹊跷,禀给三小姐听,三小姐定能拿个主意。

钱管家思必,便急匆匆的抬脚走了。

西院是离筱筱和离晨住的地方。院子分两进,离筱筱是嫡长女,住的是里进。离晨后生,自然住在靠外了。

钱氏是个很偏心的主母,无论是哪一进都比那些妾室阔绰太多。

覆着琉璃瓦片的春晓楼上,少女正执着细尖的狼毫照着《天罗草药》誊抄。丫鬟端茶与她,她顺手便推了,笔下生出的字迹娟秀无比,真如花儿一般的开在纸上。

“小姐,您今儿个熬的养心粥,奴才已经端去北院了,结果老堂主不在家,被云姨娘拦了下来。”一旁的贴身丫鬟诉苦道。

“拦?我孝敬给父亲的一点心意,她凭什么拦着?”

“是呀,云姨娘别提多嚣张了,正眼都没看奴才一眼,只说老堂主见着……见着……”丫鬟欲言又止。

“在我这里,还有什么说不得的话么?”

“是,她说您和大小姐就知道闯祸,老堂主看着你们就烦。什么养心粥,烦心粥还差不多,说完不顾奴才劝阻,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就把粥倒恭桶里了。”

离晨手劲儿一沉,笔尖在末尾笔画上氤出难看的墨点来。

旁边一个老嬷嬷见着她气结,便跟着鸣不平。

“那养心粥可是小姐用太子参、山药、莲子、粳米连着芡实和鲜荷叶做的。光是摘荷叶小姐就租了一只蓬船,去了莲池挑着嫩生的采,左挑右选捣腾了整整一个上午,她也太不把小姐放在眼里了。”

离晨樱桃小嘴微微翕动,笔尖依旧杵在纸面上。“那厮泼妇,平日里不就是这般样子吗?只是没想到,她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就这么嚣张。看来,祁王来离家内院闹腾的这一出,可帮了她们不少忙啊。”

“可不是呢,老堂主不高兴咱们,难道又高兴见她吗?堂主不过是念在她差点因为生孩子死去,若不待她好些怕是落人口舌而已,这才赏了些金银首饰给她,她便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三小姐您可不知道,云姨娘平日里锱铢必较,跟耗子钻油壶一样,只进不出。可最近,她竟然把堂主赏给她的金银首饰全都拿出去置换成了小姑娘家的样式,说是要全送给离盏,感谢离盏的救命之恩。”

离晨轻笑着,发出不屑的讽音。她把笔交给下人,凝视着纸上那个碍眼的墨点,推开镇尺,揭下纸来揉成一团,扔进篓子里。

“云姨娘就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肯感谢离盏,无非是想同离盏那贱人同气连枝,与我和姐姐作对罢了。要是单打独斗,就凭她那个还在吃奶的庶女,拿什么和我们争。呵,说来,离盏在医术上的本事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什么药都没用,一个帮手都没有,三下两下就把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真是见鬼。”

“二小姐不一向都神神忽忽的么,外人都道她一声鬼医,找她看病的人多着呢。在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小姐,您说现在咱们可怎么办?”

“沉心静气,等一个绝好的时机,一次性把离盏解决掉,切不可再失手了。”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传来。

“谁?”离晨似黄鹂般明朗。

“三小姐,是我。”钱管家贼眉鼠眼的左右相看,生怕被人发现去。虽然管家找小姐,也可能是为了些采买上的事儿,可若被人发现得多了,终究不大好。

“钱管家?快进来吧。”

“唉!”钱管家推门而入,揩了揩额头的汗渍。

“今天前堂应该格外忙吧,钱管家怎么有空到西院来了?”

钱管家笑道:“三小姐,二小姐已经回来了。”

“离盏?”离晨先是一惊,继而口气里带着嘲讽:“她还知道回来,果真半点没把家规放在眼里,我们离家也是窝囊,爹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祖母知道了也只是叹气,说什么天意弄人。偌大一个离家,上上下下竟也没有一个人敢主持公道的。”

离晨愤愤不平的呼气,说完又想到什么:“她回来可是猖狂得很?”

“自然是猖狂的,请她出诊的人都快堆成山了,她竟一笔都不接。可把那些个老师傅眼红惨了。”

离晨秀拳微紧,盯着那狼毫架子直发憷。

“这厮果然棘手。说养精蓄锐,静待时机吧,那厮扶摇而上,事业如火如荼,若再这么等下去,她若成了气候,我们又如何撼动得了她?”

“三小姐莫急,我瞧着二小姐回府之后,有点神秘兮兮的,也不知她想干什么。”

“噢?”离晨侧目,水灵的眼睛愈发光亮。

“说来听听。”

“是。二小姐回府之后,我受着老堂主的命令,就跟在二小姐后头,找她……”

“什么?我爹找她?为什么要找她?”离晨蹙眉怒目。

“这个……奴才不知。”

“爹爹……”离晨素白的一双手拂在桌缘上,指节弯曲,自说自话。“爹爹难不成还想向她示好不成?呵呵……也是,人家背后可是祁王府,咱们离家,少的就是当官掌权的。莫说祁王,就是个京兆尹来了,爹爹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三小姐……三小姐?”

离晨回过神来,细细吐纳一口气:“你继续说。”

“是。奴才发现,二小姐连小兰院都没回,径直就往药楼去了。按理说,药楼她没钥匙又进不去,她去了又能干嘛呢?奴才觉得奇怪,便问了药楼的药仆,那药仆说,二小姐似乎在找一种药。”

“什么药?”

“灵思丸。”

“这是个什么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一种补脑的神药。三小姐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这灵思丸可金贵着呢,京城里只有东宫才有。”

离晨深思:“她这三天不是都在祁王府呆着吗,祁王是中毒,又不是脑子不好使,她找这种要做什么?”

“不知道,或许只是研习医术时,看到不认识的东西好奇问问。不过,据药仆所说,他告诉离盏东宫有这种药材的时候,离盏是很高兴的,便再没有多问,直接走了。奴才这才觉得蹊跷,连忙赶来跟三小姐说一声。”

离晨低头,心不在焉的从盘子里提溜了一颗葡萄来咬。

“如果药材在东宫,那她花多少银子也休想得到,也不知她在高兴什么。”

她嚼着葡萄,忽而想到什么,生生把葡萄给吞了下去。“咳咳……”

丫鬟见她呛得满脸通红,赶紧给她拍背:“小姐小心些,这葡萄是长青坝子里长出来的,大颗着呢……”

离晨拂开丫鬟,对着管家道:“咳咳……我知道她为什么高兴了,东宫不日要采选,到时候她便有机会正大光明的进去。”

钱管家吃惊:“小姐,您是说离盏会在采选当天偷药?可那毕竟是皇宫,况且东宫屋宇几十余,她怎么知道太子把药放在何处?”

离晨皱眉,似在拿捏此事:“说来是荒诞了些,可她胆子素来最肥,又喜欢出其不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不然她高兴什么,还指望太子能拱手送给她么?”

钱管家想了想,确实也是离晨说得这个道理。

离晨目光坚定,似抓住了一丝儿希望。“我只盼着这是真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盯紧了她,就算她没机会下手,我也帮她创造机会。若她真敢动东宫的东西……呵呵,那可真是天助我也,我离家拿她没办法,太子还拿她没办法吗?”

“二小姐说得是。”钱管家眼里也升起冉冉希望。

“钱管家,爹爹既对你有吩咐,你便先下去吧,眼下爹爹情绪不好,本就对我和筱筱生厌,别再牵累了你,那咱们与钱家沾亲的几个,就都捞不着好。”

“这个奴才省得,平日里会多注意的。”

“还有,最近药局又是歇业,又是开店的,来来回回折腾,进账比起以前必会下降。爹爹最担心就是收入减少,近日肯定会来查账,你务必谨慎着些,手不要伸得太长。”

“是。奴才就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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