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重重,宫墙巍巍,到了太和门才算到了东宫的最外重。

参与选秀的小姐们大多都得在这处停住,能在这时候就直接进入东宫的,是随家人一起来的人。而这些小姐,都是朝廷要员之后,父兄本就有进宫的腰牌。

那时日头又大,小姐们为了一博太子青眼,清一色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格外隆重,这处又没有丫鬟替她们撑伞,一个个晒得外酥里嫩的,脸上刺啦刺啦的直冒油。

离筱筱撑不住了,想拿绢子擦汗,又生怕把脂粉弄花了,只好拼命的忍着。

管事的嬷嬷带着宫女过来清点人数,十人成一行,路过离筱筱身边时,离筱筱抿了抿唇:“嬷嬷,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去啊?”

嬷嬷塞给她一块木牌:“急什么急,今日开宴总共八十席,皇亲国戚,大臣亲眷就要占去六十席。你们这些良家子只能末座,自然要等大家都落座完毕了,你们才能进去的。牌子拿好了,别到时候睁着眼睛瞎坐。”

“是……”离筱筱不敢在宫里横,只紧紧的抓着木牌子,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以前她可是离家最得宠的大小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前簇后拥的被人捧着。后来离盏来了长风药局,她就跟突然霉运缠身似的接二连三的挨了好几次欺负,自信远不及从前。

这次进宫,本想着离家也算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朱门大户,倒可逞逞威风,找回几分颜面。可等她真的到了宫里才知道,即便她是黎庶里最阔绰的小姐,上头还有权贵之女们压着,再上头还有宗室子弟门压着,连宫里的下人都不惜得多瞧她一眼。

难怪乎爹爹见了当官的都一股奴颜婢膝的样,原来权势是如此重要。

有权便有了一切,而有钱却未必有权。

离筱筱想来想去,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队伍里忽然传来低声的惊叹,岔开了她的思路。

“你们快瞧,那是谁家的小姐,生得跟天仙似得,又穿得这般华贵。”

离筱筱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不禁身子一紧。

“切,你连白采宣都不认识?她可是京城四美之一,当朝的宰相就是她爹。”

“啊?她也来了啊?我可是听说,她跟太子的以前的正妃是最好的朋友,有着这层关系,怎么还想来参加东宫采选啊?”

“那又如何,正妃已经死了,有什么好忌讳的。要我说,那正妃真是不知好歹的糊涂蛋,想当年太子殿下多宠她,直到她死,殿下都未纳妾。她却不懂知足,还秘密策划什么谋反,要不是这样,她早就是太子妃了。”

离盏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好笑。

是啊,当年他看起来是多么的宠她,才让她乱了心神,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就连她死了,旁人都以为是她负了他。

殊不知,在她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移情别恋,和白采宣珠胎暗结。

离盏耳背扇了扇,权当是苍蝇在耳边飞了。

“京城四美都来了,还有咱们什么事儿啊?一共八十席,咱们坐在末席,太子能不能看见我们还是一说。”

旁边有不服气的道:“京城四美又怎么了,美人在骨不在皮,不对殿下胃口,殿下照旧不喜欢。况且,除了京城四美以外,其他的大臣之女也没几个出众的,你们何故妄自菲薄?”

“你们快别说了,白采宣好像听见了。”

“啊?你别吓唬人了。”

“闭嘴,她走过来了。”

一众人倏地垂下头去,离筱筱更是紧张万分。

上次白采宣故意带兵抄家的事情还记忆犹新,尤其是赏她的那一巴掌,现在回想起来,脸上都火辣辣得烧得疼。

白采宣提着莲步,一步一步的靠近,那目光落在她们几个身上,冰冷冷的如刀子一般。

“哟,离家的人也来凑热闹了?”

离筱筱和离晨都尴尬的笑了笑。

“有人同我说,东宫采选条件宽厚,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我起初还不信,可现在我信了,杀人犯的女儿也能参加采选,可不就是阿猫阿狗也能来么?”

众人一片沉默,“阿猫阿狗”这四个字波及甚广,含沙射影的骂了一大片人,但碍于白家的权势也没一个敢吭声的,再加上大家都知道离家同白家的恩怨,既是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是明哲保身得好。

但离筱筱和离晨就没那么轻松了,站在人群中跟射穿了的箭靶子似的,顿时面红耳赤,无处可躲。

白采宣上挑的凤眸从她们身上一一剔过,一副瞧谁都不顺眼的样子,却在晃见离盏的刹那间定住了。

离盏?她也来了?

旁人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她区区一个庶女,还想来争太子妃的位置?

白采宣不禁捂着嘴轻蔑的笑了起来,来得正好,前两次没能收拾得了她,这一次,定要叫她当众出丑,让她在京城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离盏,黎盏。”白采宣若有所思的审视着她,“你该不会以为,一个差不多的名字就能勾起殿下的怜惜而替代她的正妃之位吧?”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举目望去,瞧着离盏的绝色容颜皆是一愣,但很快,那些妒意又通通化作了鄙夷。

“她叫离盏?”

“我怎么不知道长风药局还有一个叫离盏的小姐?”

“你耳根子浅,长风药局失而复得的庶女,鬼医离盏你不知道吗?”

“庶女?庶女哪有资格来参加采选?”

“人家离家到底是朱门大户。”

“朱门大户又怎么滴?她不仅是庶女,还在方霞山里放养了十年,听说刚来离家的时候,穿得叫花子一样,清不清白还是一说呢!”

“原来不仅是个庶女,还是个乡巴佬,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不约而同的掩嘴窃笑。

离盏双拳隐在袖子里挣了挣,不得不承认,她和白采宣还真是天生的死对头,可惜上辈子还没能和她斗上一斗,就糊里糊涂的枉死了,这辈子,她定要一笔一笔同她好好清算!

这次东宫采选,她本只想低调的偷药,可现在仇人自己找上门来挑事,火气一上头,她改主意了!

她不仅要偷药,还要叫白采宣当众难堪!

想替代她当东宫的女主人是吧?呸,今天就要让她知道,老子的位置,即便老子不要,也轮不到别人!

离盏眉眼一挑,瞥向白采宣脸颊。今儿个她没带面纱,而是在面颊上描画的一朵牡丹。

乍一看,还以为是别出心裁的妆容而已,以花钿蔽面,本就是时下在名门贵女中流行的妆容。可离盏知晓她脸上有疤,便看得格外仔细。

花纹以深红色的胭脂描花瓣,和她脸上留下的疤印差不多深浅,又用银色鱼鳃骨扮为枝,掩映得恰到好处。可只要多看两眼,就能发现一条短浅的蜈蚣疤痕隐匿其中。

离盏倏儿一笑,还未开口,白采宣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盯着我看什么?”

“看你好看。白小姐,您脸上的这朵花谁替你画的,可真是别致得很呐。”

白采宣连忙抬手掩了掩,语速极快,“离盏,我奉劝你今日老实些!这是在宫中!要是你再像以前那般莽撞,小心栽个大跟头,爬都爬不起来!”

离盏轻笑:“哟,白小姐,我夸你好看,你为何要反过来警告我?您是白家的嫡女,高高在上。我是区区庶女,构不成威胁。我本就是给白小姐做陪衬的,一片绿叶而已,老实能怎样?不老实又能怎样?用得着您费心?”

白采宣被噎了个气短。可因着离盏的那番话,她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她计较。

因为越是计较,便越是显得在意,越是在意,便越是拉低她的身份。她怎能往那贱人的全套里钻呢?

白采宣一挥袖子,半笑不笑地道:“好,好一个伶牙利齿。只希望你好好记住你的话,绿叶就该有绿叶的样子,否则……”

白采宣指节一紧:“喧宾夺主的叶子,早晚会被人摘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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