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百两……
虽不及顾扶威出手阔绰,但也算得上千载难遇的大手笔了。
谁看个病,连大夫的面都没见着,药也没吃上,就先把三百两给奉到眼前的?
真真的人傻钱多。
再说了,这长风药局的金字招牌,从来都是离尺。
她一个后起之秀,最近心思又没花在这上头,怎么会招来这么位大方的贵客?
“到底是何人?”
“这个奴才也不知,那人来得神秘,随身护卫都是十几个,前簇后拥的遮着他,一溜烟的就穿过前堂,无人敢拦。我们看那阵仗。还以为是来找事的,吓了奴才一条,战战兢兢的去迎,结果出手就是这么三百两的银票,只为立刻在小姐您这儿问诊。”
“奴才隔着一层护卫看着,那公子穿着打扮都是极其讲究的,怕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贵胄,又得了什么不好言说的病,这才会瞒着名姓来。离小姐,您还是先走一趟如何?”
“我去何处给他诊病?”
“那位公子要求保密,所以在前堂后面的小隔子院里。”
离盏觉得奇怪,心思了片刻,不禁联想起昨夜的刺客,心头突然一窒。
该不会……这来客就是昨儿刺客的主子?
钱管家看离盏的脸色有些不对,心想她是不是知道来人是谁,又或是早先就认识了。
“二小姐?”
“唉。”
“您是知道点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我来京城不久,又不认识什么人。”
“噢……”钱管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二小姐您看……”
“既然是这样,那只好先给他瞧病。”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管他是谁,既然光明正大的找上门来,她还是去见见为好。
这总比私下里被人纠缠,要安心得多。
“钱管家你先去应付,我收拾收拾就来。”
“唉,二小姐您紧着点,那公子的护卫身上都藏着真家伙,看着瘆人。”
“好,我省得,你去吧。”
钱管家离开,离盏伫在原地楞了一会儿,随即蹑手蹑脚的走进隔壁房间里。
床上,巧儿还睡得很熟,她从红手镯中取了“万艾可”,把外包装给拆了,用小药瓶给装上,干燥剂也丢了进去,红绸布一塞,这才轻轻掩上了门退了出来。
她回了寝间,云姨娘方才还坐在垫子上,现在却挪了位置,屁股就占了边上这么一小块,极力的偏着身子朝外看,见离盏来了,她先是吓得一缩,后又反应过来,道:“姓钱的走了?”
“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见鬼,每次我来你这儿,都能碰上他!还好你在外面,我在里面,没叫他撞上我。要不然他怕是要怀疑,钱氏的尸体被烧,是咱俩合起伙捣的鬼。”
云姨娘自言自语的安慰完自己,又想起刚才听到的话,不由羡慕离盏得紧。
“盏儿,说你是有贵客来了?”
“嗯嗯。”
“盏儿真是厉害,这才来长风药局多久,三天两头就有贵客来光顾。”
云姨娘投来的眼色,有些冷嘲热讽的。
这话听着也觉得不对,她明明是医女,却把她说得像妓女似的。
离盏心里本就烦躁,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让她够头疼了,这档口还偏遇见个口无遮拦的人。
离盏偏头,一个眼刀递了过去,这双狐狸眼修炼得愈发厉害,投出去的刀子都比以前锐利许多,直叫云姨娘扯了绢子捂了嘴。
云姨娘知道离盏的本事越来越大,今儿个又来了贵客,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看把这小狐狸养得,脾气愈发的大,以后在她面前说话还真得注意些。
“姨娘是羡慕你一直都有银子在进账,好盏儿,你这一身医术真真是值钱!我听说你以前治的那个痨鬼,现下身子也愈来愈好了,旁人都传得神了,说你手法虽怪,但医术真是独一无二的。”
离盏没搭她的话,故意晾了她。
云姨娘看了她一眼,可以又道:“我还听说,长风药局有些挂名大夫还去看过那个痨鬼,想钻研出你治痨病的方子。”
以为给离盏提醒,离盏便会主动来和缓了。
然而云姨娘并不清楚,离盏用的是西药丸子,一若非专业仪器,根本分析不出成分。
离盏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意被抢,也知道云姨娘素来没教养惯了,不想同她计较太多,于是把手里的药瓶子递给她,说:“这是姨娘你要的药。”
“噢!多谢盏儿!”
云姨娘见好就收,连忙拔了绸子,眯眼往里一瞧,稀奇得很。
“这药怎么是扁扁的形状?还一颗颗的都扁得这般齐整!”
“扁的药,吃的时候不会卡在喉咙里。”
“噢噢,盏儿你想得真周到。”
云姨娘点头把绸子塞了回去,正想着要不要再寒暄什么,想到离盏和离尺之间,有着杀母之仇,这药用在离尺身上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盏儿,不是姨娘多心,这药,人吃了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离盏一心挂着那位神秘贵客,没心思琢磨她的弦外之音,还以为她是怕她医术不精,又或是用毒成了习惯,怕把离尺吃出什么问题来。
“姨娘若不放心,逮只耗子或者兔子来试试。试过放心了,再用不迟。”
云姨娘听了这话,便不好不多问了。
“噢,那这药怎么服用?”
“化在水里也行,不过有苦味,他一个做大夫的,舌头很灵,应当会察觉。你不如和其他药材一起炖在鸡汤里,这样味重,就掩过去了。本该一次一粒的,你便化两粒在鸡汤里也是无妨,反正他也只用一些。”
“好,姨娘懂了,多谢盏儿。”
“哪里用得着说谢,姨娘只需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就好。”离盏深深看了她一眼。
云姨娘连忙摇着手绢讪笑:“那还用说,姨娘若是做了主母,绝不会亏待你的。”
说罢起身:“那我不打扰盏儿了。”
“好,姨娘慢去。”
*****
离盏那厢正准备去见客,而白府这头,却正盼着好消息。
白采宣平日里起得不算太早,今日搁着心事一桩,才自然早醒了半个时辰。
七八个丫鬟鱼贯而入,帮她端水,擦手,净面,坐到镜子面前,又有人帮她傅粉,描妆。
白采宣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弄,几乎连手都不用抬一下。
自她脸上留了疤之后,便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女画师来帮她描花钿,各种样式的花钿先在纸上画过,呈给她看,她满意后又才画在脸上。
每日画的都不重样,旁人不知她脸上有疤,直觉得艳美异常,京中的小姐妹们看过之后,一时也纷纷效仿,渐渐倒成了一种流行。
但,效仿归效仿,无人能及得上她的美貌,也无人能请得到那么好的画师。
孙嬷嬷在一旁夸赞:“小姐的妆容真是美得不可方物,老奴瞧着都挪不开眼,更别说太子了。那些个庸脂俗粉偏偏还想来学……呵,简直东施效颦。”
白采宣坐在镜前,十分仔细的瞧着自己的疤痕一点一点被遮掩起来,心里本还介怀,听孙嬷嬷那么一说,嘴角也不自觉的弯起一丝笑来。
孙嬷嬷连忙趁热打铁。
“昨日小姐您进宫,描了一只凤头在面颊上,太子殿下便送了小姐一把金累丝的翠如意,愿您事事都如意。虽然太子殿下没有明说,但殿下是知道小姐您的心愿的,既然许了小姐事事如意,便是叫小姐安心,这东宫的正妃之位,迟早都是您的。”
说道这处,白采宣的笑意蓦然有些僵住。
赏她如意,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不知是不是久了没见,生出了错觉,总觉得顾越泽不像从前那样,欣赏她这张脸。
那日的脸上的凤头,她自认是画过最美的一次花钿。不仅用了鱼鳞做眼,还捣制了各种艳丽的颜色,一点一点描出凤凰的羽毛。
结果顾越泽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或许连她画的是什么,都没瞧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