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那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短短须臾,离尺的眼睛里就充了红血丝,整个人似乎被接二连三的的棘手事情,弄得濒临崩溃。
离晨在一旁抿了抿嘴,显得惶恐不安。
“这么重要的事情,盏姐姐怎么不告诉父亲一声,擅自就做了主。这药若真的有问题,先别说皇上会不会治咱们的罪了,但说咱们长风药局的名声,也是要受损的。”
这话点到了离尺的痛处。
投身医界,当仁心仁术,誉满杏林,才可有长久的生财之道。
长风药局先出了以毒害人的钱氏,后若再出个胡乱配药的离盏,那岂不是要把长风药局的大好前程生生给斩断了吗?
离尺从上而下狠狠抹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来。
“你们谁也不许跟离盏透风,由我先去会过周太医再说。倘若那药的问题真的很大,我们就得快刀斩乱麻,跟她撇清关系,还得主动把她交给东宫,就说对此事全不知情,这样宫里也会看在咱们主动交人的份上,少些迁怒。”
“可祁王那边怎么交代?”老太太满面担忧。
“祁王殿下待她再好,也只是暗地里的好,她终究无名无分,上不得台面。而此事事关储君之位,一旦查起来,祁王不好插手,也不会插手。”
“是,你说得也对。”老太太将就着点点头。
离尺又道:“况且我听说,祁王来京的这段日子,西域的部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祁王殿下怕是要提早回西域。在就算这回把祁王府得罪了,他至多给我们些软钉子碰,还能把我们离家满门抄斩了不成?一时吃几颗软钉子,咬咬牙也就过去了,祁王殿下早晚是要回西域的,咱们也挨不了多久欺负。”
离晨高兴的在袖子里挣了挣拳头。
“我这就去前堂了。”离尺起身,又伸手点醒道:“你几个嘴巴都紧着点,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切不要让离盏收到什么消息。”
“爹爹放心。”
离尺和钱管家火急火燎的走了。
离晨同云姨娘告别,搀着老太太回了南院,一路上借着劝慰的由头,又把离盏含沙射影的数落了一通。
服侍了老太太午休,离晨兴冲冲的回了自己的西院。
贴身丫鬟迎她进去,先把热茶递上,再又点了熏香给她平气儿。
离晨折腾了一通,身子已经累了,嘴巴也说干了,可精神却仍旧亢奋,毕竟今日得了这么大的喜讯,说不定不用请什么道长施法,就可理所应当的逐她出药局。
离晨喜不自胜,扇了扇熏香腾起的烟子来闻,“这檀罗太清淡了,闻着甚寡,去把祖母赏的瑰金枝拿来熏。”
“是。”丫鬟下去换香,片刻后推了门进来,后头还跟着个老嬷嬷。
丫鬟去点香,老嬷嬷径直走到离晨面前,一脸谨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人,小心翼翼的递给离晨。
“三小姐,你要东西都做好了。”
嬷嬷手里捧着的是个布娃娃,土黄色的布面用来做人,黑色的织锦做成了衣裳,那衣裳虽小,刺绣却十分精致,衣襟上有八宝云来的图案,中间还立着个黄色的“寿”字,一看就是老太太的打扮。
娃娃身上扎了密密麻麻的绣花针,额头上还贴张黄符,远远一看,十分诡异。
离晨把娃娃拿在手里,翻来扁去的欣赏着,忍不住张嘴赞叹。
“怪不得筱筱姐姐平日用的荷包都格外好看呢,原来嬷嬷的手活这么巧。”
嬷嬷讪讪笑着,似有些紧张。
离晨抬眼看她:“筱筱姐姐最近还生我的气吗?”
嬷嬷嘴唇嗫嚅了一番,不知该怎么说。
“你只管照实了说。”离晨眨着天真的一双眼,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我与筱筱是亲亲的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无论筱筱姐对晨儿如何,晨儿待筱筱姐都会一如从前。”
老嬷嬷连连称是,然后顾虑道:“大小姐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怨念,奴才都开导过她了,说三小姐这是为长远谋划,忍一时之痛,并不是不为夫人的死难过。可大小姐听不进去,她一心就想着要报仇,可不知该如何报仇,就只好拿我们这些下人撒气……”
说到这儿,老嬷嬷眼里已含了几分真切泪水,委屈得不像话。
离晨的大眼睛瞥着她拭泪的手腕子,上头青淤斑斑,实在太过扎眼,肯定被离筱筱又是掐又是拧的。
离晨随口唤来丫头,拿了盒上好的化瘀膏来给她,嬷嬷惊讶地从她手里接过药膏,就像饿了几十年的叫花子,突然吃上了一口热饭,激动得不成样子。
“三小姐……”
“不必言谢,你替我办事,我自然要照看你的。”
“是,能为三小姐做事,也是奴才的运气!”
“不是运气,你是筱筱姐姐的乳娘,有些事情只能由你来办。筱筱姐自小养尊处优,脾气娇惯,遇到什么事不顺,发发脾气,家里自然有人帮她解决。可这回是母亲被冤入狱,父亲和祖母都没有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既然没办法,就只能顺势而为,筱筱姐姐便觉得晨儿没跟她站在一边,觉得爹爹和祖母没跟她站在一边,就都是不顾旧情,冷血淡漠。可在这件事上发脾气又有什么用呢,爹爹和祖母会疼她么?母亲就能沉冤昭雪么?大家都为这事儿焦头烂额,只会觉得她少不知事,胡搅蛮缠,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她自个儿还有你们这些服侍她的佣人……我是有心要劝她,可越劝她,她脾气越大,近来都不愿见我,所以只能让嬷嬷你多费点心了。”
离晨最后这句,放得极轻极慢。
嬷嬷眼皮子颤了颤,回想起离晨交代过她的话,心里就七上八下悬得慌。
离晨让她在离筱筱面前故意漏风,说三小姐的丫鬟帮钱管家给小兰院送例银的时候,发现小兰院的巧儿拿着个布娃娃扎针。
且这件事情,不仅三小姐知道,三小姐手下的丫鬟们也都听见了,但三小姐怕得罪二小姐,不敢张扬此事,便不许院子里的人张扬。
大小姐正在气头上,又笃定离晨是个忘恩负义的孬种,定然会冲锋陷阵,自己上马。
到时候她再在大小姐面前出谋划策,让大小姐借着道长做法,去搜离盏的屋子,她在混在其中,趁乱把事先准备好的娃娃塞在离盏的房子里,这下便可陷离盏于不利,
唯一肯维护离盏的老太太一心念佛,最恨这些巫术咒人这等毒辣下作的事情,见离盏背地里拿纸人扎她,肯定也是怒火交加,不会再护她的短。
而且,这计策还有个妙处,就是离晨从始至终都不用亲自出手,万一其间出了岔子,要怨怪,也只能怨怪在离筱筱头上。
毕竟是她主张搜的小兰院不是?
老嬷嬷紧紧握着手里的祛瘀膏,内心十分挣扎。
离筱筱是她自小带大的孩子,说心里没几分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而自己虽是离筱筱的乳娘,离筱筱对她却十分寡淡,只把她当个亲近些的下人而已,院中其他丫鬟奴才,更是任打任骂。
这样的日子过着十分难熬,本想待她长大懂事了,便会好些。
可离筱筱十八都过了,还是那般不懂人情。
如此一比较,离晨便机灵沉稳得多,她跟着离筱筱看不到未来,跟着离晨,兴许下半辈子还能得个安生的依靠。
于是,老嬷嬷目光一定,坚道:“是,奴才一定照三小姐的叮嘱办。”
离晨眼睫扇了扇,十分满意的点头,继而又仔细端倪了娃娃一眼,把娃娃放到桌上叹气道:“事情有变,今日得了其他消息,或许不用我出手,离盏自己也要玩完了。”
“啊?”老嬷嬷抬眼:“那老奴不用在大小姐那边漏风了?”
“你容我好好想想。”离晨闻着瑰金枝的味道,神思随着袅袅的烟儿绕转攀附,她愣了半响后,突然又把娃娃抓起,嘴唇翕开极小的细缝儿,深深的审视着那布偶,轻嗫道:“嬷嬷,你可否给它做身明黄色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