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方才的陈二婆子,本来能有更体面的处理方法,他却沉着脸就赶人走。围观的人都觉得西局泯灭人性,毫无医德,所以,除非是重病,旁的地方都医不好了,不然又怎么会来西局抓药请大夫?”

“这般好高骛远又不老实的人,小姐干脆不要用他好了。”

离盏还是摇头,“可他人是聪明的。慕容家以前身陷贪污之案,他作为管家都能溜之大吉,若说和府里上下关系不好,我不信。孙察应当是个很会笼络人心的人。我刚接手药局,就把掌柜的给罢免了,手底下的人不知要如何看待我,或是抵触我也说不一定。所以,能把孙察降服是最好的办法,而陈二婆子于我来说,是降服他的契机。我若能让他心服口服,就用他一段时间,对他加以监督,若他还是改不了这脾性,我再让他收拾包袱滚蛋不迟。”

巧儿看离盏的眼色愈发崇拜起来。

淼淼牵着离盏的手,晃啊晃,“可是师父,穷人看不起病,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这是比孙察跟头疼的问题。孙察虽然太无人情味,但做生意的确最忌讳赊账。而我们行医之人,能治得好人的病,却终是治不了人的‘穷’。我方才好好想了想,理出了一个头绪,具体该如何试行,还得再斟酌斟酌。五日后吧,五日后再见真章。”

离盏刚回长风药局。

药局门口停着辆珊瑚色的马车。

离盏多看了两眼,没见着车上下来人,便还是折身进了前堂。

结果还没从前堂穿出去,钱管家就拦住她,说是林有谦大人家的千金,林芝来找她。

林芝?

果然是她。

一听到这个名字,离盏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软糯的小脸。

林有谦是她父亲生前的挚友,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二人在朝堂上并无互助,或许时缝异议,皇上让诸臣说看法时,林有谦和她父亲还经常政见不合。

也幸亏如此,离家被当做乱党满门抄斩之后,林家还能幸活下来。

离盏一时颇为感慨。

好久没见到林芝了,以前她还经常来成王府做客,是个聪慧又善良的丫头。

“在何处?”

“奴才把林小姐引至了偏阁。”

离盏让巧儿带着淼淼先回小兰院,吩咐巧儿赶紧烧水沏茶,再准备点糕点水果,随后离盏去偏阁见了林芝,把她引到小兰院说话。

许久不见,林芝还是一点没变,生得极像个小孩。

脸有点圆,眼睛忽闪忽闪的,笑起来两两轮月牙。

面唇都粉嫩着,好像掐她一把就能挤出水来似的。

林芝还是跟以前一样,和谁都自来熟,见了她便软软的叫她,“离大夫!”

“林……”

“林,林小姐。”离盏赶紧改口。

离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她手里提着厚厚的几层礼盒,用红绳绑成一撂。

“离大夫,林芝未曾先下拜帖就过来了,离大夫不会觉得林芝冒失吧?”

不嫌,反正你总是这样冒失,我已习惯了。

离盏笑,“怎么会,林小姐来,我很高兴,当是多结实一个朋友。”

两人一见面就有说有笑,离盏拉她去小兰院一坐,她欣然前往。

秋高气爽,二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巧儿沏来茶水,端来炒栗子和几只秋橘,离盏招呼她不要客气,或许是离盏待人处事,极其亲厚的原因,巧儿便如熟客一般吃起来。

“离大夫,林芝这回前来是特意来谢谢离大夫的,狩猎那天多亏了离大夫,家父才能得以幸活,要是治疗晚半刻,周太医都说我父亲铁定是撑不住的。”

“治病救人,实乃为医本分。”

“离大夫真是自谦,周太医亲口夸赞离大夫医术极其高明!可惜家母惊吓过度,现在还陪在父亲身旁日夜照料,不敢离开。哥哥呢,本是要与我一起来的,可又想,还是我们女儿家说的上话些,他在一旁显得多余,林芝便一个人来了。”

她叽叽喳喳的说起来,“也不知道离大夫喜欢什么东西,林芝便擅作主张买了些女儿家的首饰,还有几匹上好丝绢,可以作帕子,可以作披风,还有一双金筷子,祝离大夫日进斗金,吃喝不愁。”

离盏被她逗得呵呵的笑,把剥好的一叠栗子端到她面前。

以前就是这样,她在旁边吧啦吧啦的说话,离盏便给她剥瓜子,剥花生,不然个下午过去,她什么都吃不上。

林芝也不嫌是别人剥出来的东西,吃的十分欢畅。

待一叠炒栗子下了一半,她突然道“离大夫今年多大?”

“嗯?”

第一次见面就问人家年龄,就这小丫头才问得出口。

“我十八了。”

“我十七,若是离大夫不介意,林芝叫你声离姐姐可好。”

离盏微微愣住,眼角有些犯酸。“当然是好。”

“离姐姐才比我大一岁,医术就如此高明,要是早遇见离姐姐,我便也跟着学医了。治病救人,多好的事啊。”

离盏点头笑。“你是林大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即便学了医,也不能像我这般出来行医治病。”

“离姐姐,不知怎的,我觉得跟你特投缘。”

“我也觉得和林芝妹妹也一见如故。”

“是么?我觉得离姐姐像我的曾经的一个朋友。”

离盏手头突然一顿,望着绿幽幽的茶水里,似乎看见了曾经的面貌。

“像谁?”

“像……”林芝本是欢喜的一张脸,突然隐隐浮出伤色,欲言又止,“她已经去世了。”

“噢……”

现在黎家是乱臣贼子,人人都忌讳,特别是林有谦。

他同父亲生前是旧友,皇上能看在他为官清廉的份上,不连坐于他已是万分侥幸。

只怕现在,林家都不敢再提离家人的名姓,怕引了口舌之争,招来杀生之祸。

“离姐姐,我不是有意要拿故人与你……”

“不要紧,我是个大夫,见惯了生死,不忌讳这些。”

“离姐姐……你……你真好!”林芝觉得,离盏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跟黎盏几乎一模一样。

要说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她身上有种比黎盏更硬气的气场。

纵然她一直言笑晏晏的闲聊着无关痛痒的事情,但就是能感觉得出来,这个离盏远不像成王妃那样豁达松闲。

两人一聊,就是一个下午。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离盏留她,她觉得自己初识生人就在人家家里用饭,总归说不过去,于是一再推脱。

不过,聊了这一下午,林芝就觉得像是和离盏认识了十年一样,说什么都特别舒服,特别投机,最后辞别的时候,异常不舍:“离姐姐,以后我能常来长风药局找你玩么?”

“林芝妹妹不嫌寒舍粗陋,只管来就是。”

离盏亲自把她送上马车,看着那珊瑚色的马车在街上越行越远,她想了许多。

离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离盏对父亲和哥哥的这些旧友怨恨颇深,觉得他们只保自己,不顾情谊。

可现下,离盏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离家被冤之事,并非这么简单就可以翻案。

林有谦是个文散官,不拉帮结派,在朝中也没什么实权,要与白家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已不恨林家。

但她无意间救下林有谦,成了林家的恩人,或许日后对离家翻案还有些用处。

当然,她不会让林家陷入险境,她只是想从中打听点东西。

当年父亲与林有谦走得近,林有谦也是个极其忠贞朝廷的人,许多事情两人都会互相交谈。

事情一出,林有谦应该会有觉得蹊跷的地方。

她若能打听出一些消息,从而顺藤摸瓜,找到些证物,待以后做大做强,时机成熟,便可为离家翻案。

林芝……

离盏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我今日盼着与你交好,难免存了些私情,你当不会怪罪我吧……

可我前世死的那样惨,这辈子也就这点微末的愿望,还望妹妹不要与我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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