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该不会是梦里给他递信的那个黑衣人?

原来不是做梦啊……

当时信里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催她赶紧供出和顾扶威的关系,他那边不会另做他想。

“盏儿?”

“噢……我是想说得来着,可是临了却始终觉得不妥,不单对不住殿下,又得罪了祁王,心里很是不安。等到倒数第二天的时候,案子还没有眉目,我便十分害怕了,想说的,可偏偏大理寺卿不再提审我了,我便没了机会。正后悔时,那真凶就被扔进牢房里,我稀里糊涂的被放了出去,尔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她罢了筷子,似乎提到这事,就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可见她是有多怕他误会。

纵然同顾扶威交手的这一仗,明面上没有打赢,但暗地里已经得到了美人的心,也算搬回了些尊严,哪里还忍心苛责她,疑心她,便不再提此事,只催促她再多用些。

等离盏用好膳,孙福正在磨着小步子在顾越泽耳边小声提醒了句:“殿下,该回宫了,霁月公主那边还等着您去劝呢……”

孙福正声音轻细,但隔间不大,离盏隐约听了个大概,罢下筷子拿白绢子擦了擦嘴,“霁月公主怎么了?”

“病了。”

病了?

离盏是有阵子没听见她的消息了。头一阵子她还跟块牛皮糖似的,这也想黏顾扶威一下,那又想粘顾扶威一头,把顾扶威弄得心烦气躁。

怪不得突然老实了,原是生了病。

可上次瞧她人还好好的呀,怎么说病就病了,还要惊动顾越泽去看她?

离盏心里如此嘀咕着,忽而脑轴一转,竟然把柳衍给联系在了一块。

柳衍喜欢顾扶威,就被顾扶威给咔嚓了,霁月公主也喜欢顾扶威,然而如今就突然害了病……

“得的什么病?可是有些凶险?”离盏问。

孙福正讪讪的笑着,不好答,她转过目光,巴巴的看着顾越泽。

顾越泽躲不过她的目光,迟疑了一下,说道:“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天天的在父皇面前闹腾柳衍的婚事。她跋扈惯了,凡事没个轻重,许是闹得太过惹了父皇震怒,拘她在宣灵宫里不许她出来。那一阵子倒也没听说她有什么大病小痛,但柳衍出了事以后,就怏了。”

顾越泽说到这里,特意剔了一眼离盏的表情,她只是转着眼珠子望着杯子里的茶水,只有好奇,并无其他。

“父皇这次恐怕是真生了她的气,不愿去看她,想好好煞煞她的锐气,但私下里又着我去劝慰她。我想,这八成是心病,还与我皇叔有关。”

不然呢?多半是被吓的吧……

“公主金枝玉叶,凤体矜贵,殿下既授了皇上嘱托,是该早些去探望才好,免得疏漏了兄妹情分。盏儿这边无甚好担忧的,回头再开两副方子备着,殿下需要,随时着人来取就好,不宜再在宫外耽搁功夫了。”

“本宫想你,便宣你进宫,盏儿可要随时候着。”

“是,盏儿记下了,殿下快回吧。”

离盏同顾越泽辞别,带上面纱重回了盏林药局。

这一路她都十分谨慎,走三步就往后望两眼。

毕竟刚刚才受了五十个板子,就这样腿脚利索的走在街上要是被人给认出来,免不得要引人怀疑。

由是,她出药局都没给任何人打招呼,偷摸摸的从后门溜了,只有巧儿一人知道。

回了盏林药局,就照常趴在床上,林芝带着姐妹们提着一踏的东西来看她,且瞧着她脸色不好,全捡着好听的哄她。

什么祈王殿下心里还是有她的,赶在结案的最后把真凶给逮了出来。

至于朝廷里的那些传闻,譬如柳家上书奏表皇上让大理寺对离盏动用重,祈王连面都不出的事情,她们是决计不敢让离盏晓得的。

离盏之后在床上怏了好几天,这风寒终于算彻底养好了。

她来了精神,便算计起了报仇的事。

顾越泽经商下海的证据就差在这最后一步上,那就是查到他金库的地点。

倘若没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给拦着,她恐怕早就有了眉目了。

眼看着过不久东宫就即将迎喜,离盏还愁着没有大礼献上,是时候抓紧竣工这复仇大计了。

淼淼被她逼着在院子里帮伙计们拨白果壳,自己在偏房里坐着,落个清静,好好分析着他财路的去向。

银子藏在东宫,那是不可能的。

只有后宫的女眷们进宫才能坐马车,太子入了宫门也要下马,做个光秃秃的轿辇就算尊贵了,他拿什么办法能把这么多真金白银运进东宫里不被发掘?

藏在小太监们的裤裆里么?漏缺的小鸟能藏个五两银子就算鼓囊了,显然不可能。

既不能藏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那京畿以外有可能么?

建个山庄什么的,砌点高墙,埋点陷阱,筑个哨岗,安全又牢实,又不会招人怀疑。

许多造兵器,囤盐茶的山庄都这么干,就是怕被人滋事或者被抢,养他几十个侍卫常年守着也是寻常。

如果是这样,那就头疼了。

暂且不说远了,就说着京畿附近的郡县,富庶朱门在山上买地建庄园的不在少数。

还好她已经查清替顾越泽周顾着生意的,就是钟佩和跛子。

如果他囤在京畿外,钟佩怕是不便经常进出,进出城门都要查符引,他一个京城人士总是每逢一段时间就要进出一次城门,还拉着货,兵部迟早都要盯上他。

唯一方便的,只有做茶生意的跛子。且跛子的茶山就在京畿外的后山上,离盏眼睛陡然生出一抹亮色,叫了孙管事来。

孙管事毕恭毕敬的站在她面前,自打上次祁王来府上打死了离家的几个丫鬟,废了柳衍脚掌以后,他对离盏愈发的谦恭和周到起来。

离盏不提赏赐的事,他也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还是得麻烦孙管事帮我查点事,查到好,回头重重有赏。”

“唉哟,什么赏不赏的,做奴才的为主子办差是分内的事,主子一声吩咐,奴才水里火里义不容辞。”

离盏急着查案,对孙察的态度十分受用,有时候结交个把的恶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把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篓子里道:“上回让你查的那个跛子你还记得么?”

孙察赶紧点头:“就那个卖茶的跛子嘛,奴才记得!还是查他?”

“嗯,你探探他以前有没有定时出京的习惯,出了城门都去了哪,尤其留意山庄和堡垒。”

“唉,这好办!”

“尤其他京畿外的后山上有片茶园,你仔细打听打听,他在茶园里可建有什么府邸和山庄,若有,即刻来报我!”

“唉!奴才知道了!”

孙察办事还是很迅速,五日后来了确切消息。

那跛子确实每个月都会出京去看一次自己的茶园。

且在茶园里确实有座山庄,叫别山院。

后山里的人都晓得,但从没有人靠近过。因它建在茶园的正中,有侍卫把手,专人放哨,一旦进入半里的范围,就会有人出来驱赶。

所以,这院子到底有多大,又建成什么样,不得而知。

离盏赏了孙察些银子,屏退了下去。

这山庄愈是神秘就愈是可疑。

只是听他这么一说,这庄子的守卫果然很严,连周围半里都入不得,想来放哨的人守就极其全备,更别说内里的布防和驻守的人数了。

她手下没有会拳脚的人,想半夜里偷鸡摸狗的混进去,太过犯险。

人被捉了是小,打草惊蛇是大。

不过,旁人进不去,不代表她进不去。

她有着红镯子做掩护,犹如有了遁地之术,惜晨殿的偏房她都自由进出过,何况一个山里的庄园?

离盏想及此,微微一笑。

当日下午,她便从子午门出,一路沿着京畿后山而上。花了一两银子,请了个带路的,一人骑骡子,一人走路,将她带到了茶园,指了那别山院的方位。

他说距离别山院一里远的地方,有条溪涧,中间搭着一拱桥,桥头立着牌坊,一眼就能看见。

过了牌坊就要小心了,茶园子的主人虽然是个跛子,但很不好欺负。

那拱桥是他花钱修的,旁人不许借道!

只要过了那拱桥,抓住了可是要挨揍的,然后举例孙婆子家的老汉,就是桥面上歇了个脚被家兵发现,眼睛都奏白了一只。

别说,这茶园确实挺大,她骑着骡子溜到了黑夜,也没见他说拱桥和牌坊。

从晚霞到明月,这一路都没见着人。骡蹄子踩在铺满枯叶的茶道上,发出哆哆的响声,地里叽叽咕咕的,有些个倔强的冬虫还在扯着嗓子的鸣叫。

月亮像个盘子一样顶在她头上,把前头的路照得一片光明,但两旁的林子里依旧黑峻峻的。

她其实从没一个人走过夜里,更别说独自骑骡子了。

亏得上次秋猎随顾扶威一同去了,跟着扇骑射的祁人学习了一番马术确实有点效用,不然至今她连骡子都不敢碰。

但话说回来,今儿个若不是为了复仇,她也不会猫着胆子爬上这头驴。

现而今骑在这驴背上,心里还是不安的紧,唯有想象着顾扶威坐在她身后,替她攥着这缰绳,她心才稍安歇。

就这样一路打着小鼓的又行了三里,风儿吹来,她听见了哗哗的流水声。

她赶紧从驴背上翻下来,找个树杆子栓好驴,疾步往那流水的方向跑去,过见一座小小的石拱桥,旁边立着牌坊,上头刻着“云崖隔”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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