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日俱增的传染人数和死亡人数,应当就是他们暴动的起因了。

离盏另一手抱着暖炉,却丝毫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这些人的感觉是对的,这场灾,是越发稳定不住了。

“你之前就晓得了么?怎么不告诉我?”

离盏眼含怨怪,顾扶威赶紧道:“我断然是不知道的,我若知道,怎会不提前提防?”

“是亭长知瞒不报?”

“或许是不敢报,或许是根本不想报。此次暴动,定有内鬼。”顾扶威只道。

离盏点头,“这我晓得,没有几个当差的和他们里应外合,暴动万万不能成。为了防止传染,病人有自己规定的住处,户户不想亲,层层不相近,怎可能在一个准点突然心意相通,一拍即合。这件事,肯定是有当差的从中煽动,再里应外合。”离盏一边说着,一边深思,想到了下人嘴里提到的“铃音”。

“那个亭长嘴里,你可有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没?”

“砍了。”顾扶威轻描淡写。

离盏嘴里翕出一个疑音。

“现在去追究谁是始作俑者已经没有意义。”

是……顾扶威说得极是,这批人流返到了外面才是致命的紧要。

“就捉回来两个人么?”

“还在派兵追捕。这场暴*动因该是最近死的人多了,才煽动起来的。但策划这件事的人,已经谋略很久了。病患一从密斯郭逃离,很快就匿藏在城中,不见影子,肯定是得了安排和庇护。但如果真要动真格的去抓,我也有的是手段。只是这件事情……”

顾扶威伫了脚步,“这件事情很难做,如果大张旗鼓挨家挨户的搜,城中恐要流言四起。民心一乱,正中有些人的下怀,后果不比瘟疫肆虐轻松。”

也就是说,从暴*动发起开始,事情就收不了场了。

顾扶威道,“我虽然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此事,但暴*动的人回到民中,多多少少会有关于密斯郭的流言渐渐传出来。可这总比我大张旗鼓抓人,明着承认好一些。只要那些人没被抓,也不敢说太多而透露自己的身份。流言无据,便只是流言,我们还可以争取些时间。”

离盏又惊又慌。

他的意思是,他能争的,就只是时间而已了。

要么是在这段时间里筹集兵马,一举摆平暗中造反的势力,瘟疫的事情是自然的优胜劣汰,能慢慢平息。

但要么就是错过了时间,等到动*乱爆发,被反贼一举歼灭。

时间……时间……时间!

可离盏在想,没等流言成真,或许瘟疫已经蔓延了开来,无人煽动也要自己暴乱了。

怎么办?

都是她太蠢,如果她能找出治疗瘟疫的方子,那现在所有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了!

她看着顾扶威眼下一片青色,狠狠的怨怪着自己。

那种心疼着自己所爱的人,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的感觉,真真是太难受了!

离盏不自觉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快要咬破了也不自知。

只是突然间,刚刚还攥着她手的男人突然松开了手,拦腰吻住了她。

这个吻,亦是温柔,亦是痛惜。

复杂的情感交织在唇舌之间,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没有什么欢喜,但能觉察到他想用自己所有力道将她脑海中的烦恼都吸进自己的体内,独自消融。

她只是被动的承受,直到情绪被他的温柔一点一点的平息,又一点一点的勾起。

“咦,你们在做什么?”

“咳咳……”两人忽然一窒,对望双眼,尴尬的分离。

淼淼垫着脚尖不依不饶的看向他二人唇间留下的水泽。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用手揩了揩。

“好奇怪,你们讲着讲着,怎么就动嘴去咬起了对方……”

“……”离盏羞得满脸涨红。

顾扶威起先也是赧然,但随后便佻脱道,“我们这是在抢糖吃。”

“啊?糖!我也要!”

顾扶威咂了咂嘴,“已经吃完了!”

“殿下怎么这样,那是小孩子吃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顾扶威爽朗大笑。

“你怎么还笑得出声。”离盏瞪了顾扶威一眼。

顾扶威只好收敛,摸摸淼淼的头,“你师父的小丫鬟呢?”

“巧儿姐姐和阿木姐姐去膳房烤火。”

“你也去吧,这里冷,等本王和你师父说完话,你师父会来接你。”

“噢……”淼淼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直到看见小人出了院子,顾扶威才转头看向离盏。

“刚才不应该这样,要是叫旁人看见……”

“我让西琳守在外面,不会有人看见。”默了默,他提起一口气,用很轻的语气问,“来时,我瞧见你怎么换了辆马车?”

离盏冷冷笑了一声,背过身去,“我以为你支开我徒儿,是要说什么了不得的正经,结果却只是问个物件。”

见离盏缄口不言,顾扶威有些着急,“这就是正经啊!你的那辆马车是我吩咐杨淮亲自去置办的,样样上乘,处处都是为了你暖身考虑。近来天又冷,只盼着你出门都不要冻着才好,结果你却不用它。”

“殿下好精的一张嘴,太会撇开嫌疑。你应当直接问我,我为什么要乘精绝夫人的车来才对。”

“……”

顾扶威被噎住。

离盏转身,用似严肃,又似故意捉弄的目光睃了他一眼。“怎么?是我识破了什么?”

顾扶威真是哭笑不得。“我真是怕了你了,才不敢直接问。”

“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你若问心无愧,何怕鬼来敲门?”

“姑奶奶,我真的要叫你一声姑奶奶,我这张嘴再精,哪及得上鬼医大人的一半!”

“你何时学的这么油嘴滑舌?”

“我这叫放低姿态。盏盏,我真的敢指天发誓,我和那个姓苏当真什么也没有!”

顾扶威而今说话的模样,就如同个市井男子,在寻求妻子的原谅。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竟毫无察觉。

离盏不经思维发散的想起她自己的父亲。

威名满天下的黎老将军,其实一直有着“不怕刀枪怕发妻”的儒好!可惜她娘亲去得早,她未能亲眼目睹。

如果她记事以后娘亲还在世,爹爹也会笑眯眯经常这样给她娘亲赔小心吧?

呵,离盏心头一暖,看着顾扶威伏低做小的样子,那些个龌龊的猜想,一个也不屑得问了。

“你莫不打自招,我也没说你和精绝夫人有什么。”

“是么?我是习武之人,能隐隐能你身上感到一股杀气,这你骗不了我的。”

离盏不情愿的又可避免的一声嗤笑。

这人的嘴可真贫!祁水都快大难临头了,他倒还有心思玩笑她!

离盏没好气的拂开他,“不过是出来的急了,在驰道上和精绝夫人的马车碰了个照面,车轱辘撞坏了去,我只好借了她的车赶过来。”

“是这样……”

“嗯,你有没有用早膳?”

离盏瞥向他。

顾扶威还没从她忽然转移的话题中反应过来,楞了一下,捂了捂肚腹,“是饿,天不亮就过来了,到现在只喝了几口西北风。”

看着倒不像是在说假。

“既然这边已经安排好了,事情也已经是这样了,你还是先回宫吃两口东西吧。”

“嗯,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差人去安排,回宫就能吃上了。”

离盏其实也没吃东西,可她想了想,“我吃过了,转转再回去,就不与你一道了。”

密斯郭出了事,大月寺会不会也被人煽动了,完全说不准,她放心不下,要去看看。

顾扶威疑心的看着她,想问什么,但又念起她固执的性子,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将左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紧了紧。

“你比刚来祁水那会瘦多了。那时候摸起来多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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