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大学,教职工宿舍。

不大的房间,空气中是女人的啜泣。

父亲的到访,让本该发生在这个夜晚的春色,换了愁。

“傻丫头,别哭了,这都是命。”

说话的是韩平安,说话时,点了颗白壳红塔山。

这是他的习惯,打丧偶那天,抽烟便成了他生活的不可或缺。

饭后抽,入厕抽,睡前抽,睡醒抽,心烦抽,开心抽,等车抽。

抽了几十年,肺癌没抽来,胃癌却是先来了。

“你妈走了这么久,也该去陪她了。”

“爸~”

“她想我了,想我去告诉她,她的女儿很出息。”

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虽有在笑,笑的却很难看。

看在眼里,泪眼婆娑的韩韵,心疼的厉害。

“这酒很贵吧,爸能喝吗?”

话题一转,韩平安说话的同时,抬手指向书桌上的酒。

事实上,早在看到酒那刻,韩平安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之所以现在才讲,不过是在调节心态,暗中观察罢了。

“不,不贵,我给你拿杯子。”

韩韵怔了下,前面太过仓促,忘了这桌上的酒。

这会儿经父亲提及,伤心难过之余,难免心生紧张。

父亲那么传统,若让他知道自己跟学生有染,势必会勃然大怒。

勃然大怒的他,病入膏肓的身子能否撑起他的怒气,还是两说。

“呵,我女儿真本事,这么好的酒都有。”

资讯发达的当下,路易十三,韩平安即便没喝过也见过。

眼下竟在女儿的闺房见了真家伙,韩平安的心情复杂极了。

“爸~”

老话说得好,听话听声,锣鼓听音。

听出父亲言外之意的韩韵,拉着长音,装作娇蛮的样。

“不许你这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爸不说,爸等你说,等你告诉爸,这酒是从哪来的。”

以对女儿的了解,以女儿的收入,怎会有这么贵的酒。

生怕女儿误入歧途的韩平安,不怕癌不怕死,就怕女儿学坏。

“酒是我男朋友的,他平时喜欢喝两杯。”

稍作犹豫,权衡过利弊的韩韵,之所以决定这么说。

有部分原因,是不想因撒谎让事情变的更加难以收场。

还有部分原因,则是想借此给接下来的海外治疗做个铺垫。

“男,男朋友?”

微微一怔,确认没听错的韩平安,难以置信的对上女儿的眼。

与多数家长没差,打从女儿开始工作,韩平安就没少催婚。

奈何闺女寄情于工作,至今为止,连个恋爱都不谈。

这给韩平安急的,有那么段时间,甚至怀疑过闺女的取向。

“他多大,哪里人,啥学历?”

“跟我同岁,本地人,本科。”

“才本科,会不会太低了?”

韩平安皱了皱眉,教师出身的他,最看重的就是学历。

在他而言,高学历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高素质和高诚信。

高学历无论是在求职又或是事业发展上,也较其他更具优势。

“爸,都啥年代了,学历有那么重要么?”

“不重要么,你若只是本科,能进大学当老师?”

“我,好吧,他是例外,他跟我们不一样。”

不否认,父亲说的不是没道理,但也有例外不是。

余光扫了眼立柜的方向,韩韵一边说一边给父亲斟了杯酒。

“在他那個段位,学历顶多是锦上添花。”

“段位?”

“财富地位,社会属性。”

“他很有钱吗?”

“若是没钱,也喝不起这酒。”

随手捋了把长发,韩韵说罢,起身将酒杯放进父亲的手。

扪心自问,非要问林宁有多钱,韩韵也不知道。

只知道在梦里,林宁在港岛养的那支船队。

其每艘的造价为2000万美金,还不算日常维护船员薪资等。

“这酒多钱,跟茅台比如何?”

“这么跟伱说,就你这杯,顶两瓶飞天。”

韩韵的声音不大,说出来的话,就像有种定人的魔力。

愣在原地的韩平安,知道这酒很贵,没想到会这么贵。

“不是,这...”

这得啥家庭,才喝得起这种酒,经得起这么造?

韩平安不懂,操劳半生的他,喝过最好的酒还是蹭人校长的茅台。

眼下突然被告知这酒顶人俩,这对韩平安而言,不亚于刷三观。

“尝尝看,喜欢的话,以后女儿孝敬你。”

“别,千万别,这么个贵的酒,我可受不起。”

人贵自知,逢年过节喝个剑南春,已是人生幸事。

这大几万的洋酒,韩平安自认无福消受,也消受不起。

“不许你这么说,你是我爸,没什么是你受不起。”

似是想到了什么,韩韵的眼底,多了抹肉眼可见的复杂。

没记错,梦中的父亲本可以多活几年,甚至十几年。

就因为偶然得知自己是外室,他拒绝了所有治疗,郁郁而终。

“那个,他家几个小孩,你俩谈了多久?”

“他是独子,差不多快两年了。”

“都两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以他的条件,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现在为什么又说?”

“这不被你撞到了么,而且他...”

他什么,戛然而止的的韩韵并未明说,而是装作为难的样。

看在眼里,生怕女儿受委屈的韩平安,再次点了颗烟。

“他什么,是他不让你说,还是他怎么着?”

“都不是,他我给了趣÷阁钱,让我送你去瑞士治病。”

说到治病时,韩韵默默拿了酒杯,浅饮了口。

类似的话,韩韵在梦里说过,结果被父亲赶出了病房。

“胡闹,我治病,凭什么用他的钱!”

“凭他是你女婿,女婿帮岳父治病,有问题吗?”

“你...”

“你是我仅有的亲人,我不能失去你。”

“我知道,可,我做不到。”

这是韩平安的原则,生而为人,活得就是个问心无愧。

像占人便宜这种事,韩平安做不出,也做不到。

“所以你宁愿放弃治疗,也不愿花他的钱?”

这或许是多数人都有的病,死要面子,活受罪。

再次想到梦里那场生离死别,韩韵的声音高了些。

“即便他是你女婿,你也要拒绝吗?”

“什么女婿,你俩有登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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