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快到达山下时,遇上一个大拐弯,路面大概因走兽窜过,带落了一些崖上的碎石。车夫老金嘱咐我:“小姐坐稳些……”我于是收起搁在窗沿上的胳膊,端端正正在车里坐好。

天色渐暗了。四周很安静,只听得见偶尔一两只飞鸟的拍翅声和车轱辘的滚动声。远处的村民已点起了灯火,微弱地照亮了一小片暮色,而那亮光在天地之中却显得卑微又渺小,并且引起了我的一丝旅愁――尽管这一趟出行根本算不上远,但不知怎么,我心里忽然有些想家,想念大病初愈的上官明安,还有酷酷的清宇和轻佻的清扬。

我拍了拍车辕,对老金道:“驾快些吧,天都黑了。”老金踌蹰没有出声,我便再道:“已快到山脚了,走快些应该没关系。”老金遂点点头,扬起鞭子往马尾甩去。

而我则仰起身子,斜躺在软榻上,信手拿起一方御制的绒毯覆在腰间,两眼随意地欣赏着顶棚的图案。这辆马车是年初时上官明安送的,他认为我今年一满十五岁,就是大人了,作为声名显赫的上官府的千金小姐,当然得有一辆专用的车驾才行――只是没料到,如今马车仍完好如新,丞相的官职却丢了,并且还得再过三日才到我的生日。

三日后就是八月十五,这一天也是我娘的祭日,对于我娘的死,我总是有些抱歉,因为在后来有一次上官明安与舅舅戚如海的谈话中,被我听到这样一句话――“……我请人算过了,玉儿这孩子八字大,败家呀!”这是舅舅说的。

我不知dào

我是不是算个祸水,从前我不信,中间偶尔信信,现在却很有些信。瞧瞧我身边的人,我娘的死是因为生我时落下了病根,上官明安和清宇他们丢官的起因是由于我闯了祸,而吕天龙的死跟我虽无直接关系,但是我想,肯定也有我那一踢的因素在里头。

其实生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还好。既然没有人怪我,那也许我还可以跟着别人一起把它当做是意wài

或偶然,可是直到我看见了师父的棺木,心底里对舅舅说的那句话才又非常明显而又无法抗拒地介yì

起来。我就像被下了诅咒一样,连对自己的肯定也开始被动摇――我已经不太确定,假如再这样下去,我是否还可以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小姐……”

车子在满山谷的沉默当中,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伴随着一下猛烈的颠簸,老金跳下了车头。

“什么事?”我撩开帘子。老金焦急地看着我:“车轱辘断了!”“……什么?”我愕然起身,撩起裙子下了地去。老金紧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我泄气地道:“别望了!这个时候哪还会有人?”“那怎么办?”老金急道。我围着车子转了一圈,想就着昏暗的天色看看断了的那个车轱辘。

车子摆得很偏,还差一尺来远就是一人来高的深沟,而断了的车轱辘,则正是靠外边的那一个,所以就算想修,也得极小心地走过去蹲下来才行,或找个身材纤瘦些的过去。

可是老金已经五十多岁了,而且长得牛高马大――我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我悲哀地叹了口气,问他:“如果要修,应该怎么做?”老金忙不迭地抬起眼皮,指着车轮道:“只要把车厢抬起来,然后把底下断掉的轱辘重新扣好,再上上栓就好了……”

我看着那比我手臂还粗的轱辘咬了咬牙,把袖子挽起了些,向外边走了过去。

尺来宽的立足地,的确很窄,我只能侧着身子一步步移过去,一边还得小心车身上的木楔不要挂住了衣服。老金解开缰绳,把马儿牵到一边,然后凭借一双手臂的力量托起了车厢,憋着一股子劲指挥我如何扣上断口。然而纯铁制成的车轮真不是一般地重,我怎么抬也抬不起一分半毫来!而托起的车厢已经在轻微地抖动了――老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并不能支持很久。

我没有法子,只好让他先放下来,歇歇再说。

“喏――这里,把这两个扣在一起,然后扣上铁栓就好了……”老金满头大汗地再一次向我说明该如何操作,我似懂非懂地频频点头:“嗯嗯,明白了。”

而事实上第二次再行动的时候,花了比第一次更长的时间。不过终于,在天色变得漆黑之前,我成功地将断口合上了。

“好了!”看着老金放下了车厢,我略带兴奋地跃起身子,向正系着缰绳的他笑道。然而得yì

过头的我却忘了身后还有一条深沟,身子刚一直起来,因长久蹲着而引起的一阵眩晕就将我往后拉去――

“啊――”

“小姐――”

在几声巨大的惊呼声中,我可怜的身子随着一堆石砾一路往下滚去!旁边戳着我皮肤的是带刺的树枝,而砸中我额头的是坚硬的石子!……而就在我以为不知要掉到什么地方的时候,一双强劲的手臂突然适时地托起了我!接着,我就像躺在了一片云上一样,顿时感到温暖又安全,连身上的伤痛仿佛也消失了许多……

“你该不是睡着了吧?”一声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

――这声音有点熟悉!

我赶紧睁眼一看,我的天!就着初升的月光,我完全可以清清楚楚地辩认出此人眉间的那颗红痣!

“是你?!”我惊讶得无以言喻。

“对,是我。”他对答如流地,接着把我放在一边较为平整的草地上,让我靠在他的怀中。我挣扎着要推开,他却不让,语带凶狠地说:“你受伤了,知dào

么?!”遇上这样的事情,我心中本不畅快,而浑身被利物挂出的伤口正火辣辣地疼,如今再被人这样恶声恶气地对待,心中委屈起来,连眼眶都有些酸。

“好了,”他拿出一条丝帕在我额上一抹,接着掏出一颗什么药塞到我嘴里,说道:“好好睡会儿。――摔这么厉害也不见你哭……也不知dào

究竟是不是女孩子!”我眼睛瞪得老大,惊道:“你给我吃的什么?!”可他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答我。

“小姐!小姐……”

上方传来老金焦急的呼唤声,我张口欲回应,却又被他捂住了口:“别说话。”我瞪着愈慌乱的眼睛看着他,而他也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放下手来,柔声道:“别说话,我会带你离开。”我一听,下意识地要站起来,可是身子才到半路,腿部传来的疼痛就让我又一次摔了下去。“你想干嘛?”他皱眉问我。我没好气地道:“回家!”“……都说了我会带你回去!”说着,复又打横抱起我,几步跃上了另一边的大路。

大路中间栓着一匹枣红大马,他抱着我跨上了马背,一路奔下了山。而我大概因为吃了那颗药的缘故,眼皮渐渐沉重,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

“来人!”一大清早,我对着窗外大叫道。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梳着丫环髻的十三四岁少女诚惶诚恐地走进来:“上官小姐,您醒了……”我皱眉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问道:“这是哪儿?”

丫环低着头,声音比蚊子叫还轻:“回禀小姐,这里是紫藤阁。”“紫藤阁是哪里?”“紫藤阁是安公子的府邸。”我一听,额头顿时冒出来几条黑线:“请问――安公子又是哪只鬼?!”

“这个……”丫环被我吓得微微僵了僵身子,接着又慌忙道:“安公子就是紫藤阁的主人……”

“……”

我抚抚额,咬牙呻吟道:“你告sù

我,你的‘安公子’是不是就是小红痣?”

“……安公子眉心,是有颗红色的痣……”

“那就得了!”

我正要下地,门口又进来一个人:“谁在叫我?――咦,你醒了!”

小红痣一身清爽地背着双手走了过来,我朝他咬牙切齿道:“……小子,算你狠!”他假装无辜地摊开手:“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不是说会送我回家的吗?!”我气极地朝他嚷道。而该死的他却摸摸鼻子,一声不吭地坐着喝起茶来!

“我只是说会带你回来,并没有说送你回家。”直到喝完了一杯茶,他才半死不活地说道。

“所以我才说你够狠,居然敢误导我!”

我叫嚷得相当大声,屋里的小丫环都吓得缩起了脖子,而死人小红痣却坐着纹丝不动,着实让人气恼!

直到我气闷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把手一挥让小丫环出了去。接着把门也虚掩了起来,可恶地朝我笑了笑。我一看他那神情,忙凶道:“你想干什么?”他没有答话,弯腰抽开了斗柜。我狐疑地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又走近了些,便陡地指着他道:“你不要过来!”他仿若未闻,依然有条不紊地找东找西。最后,拎着个匣子站在床边,一脸的嘲弄:“我不过是替你上上药,你紧张什么?”

我一看他手里拎着的果然是药箱,面上便有些赧然,怪不自然地撇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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