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

奚长生把最后一幅图画完,盯着细看许久,迟迟不肯交画。

容央狐疑兼不满,伸手去抢,奚长生忙压住,一幅春光四泄的画在两人拉扯之下,簌簌抖动,画上人交合之态,简直要活起来。

容央余光瞄得一眼,面红过耳。

然而嘴上不能输一点气势:“给我。”

奚长生亦撑着一张快熟的脸,正经严肃:“这个不一定适合。”

容央心道不适合那你还画个什么?

再则,做的人是她跟褚怿,适不适合用得上他说?

于是抽动唇角一笑:“这你不操心,没有什么我们不适合的。”

说罢,不顾奚长生吞吐解释,索性站起来探身去撵开他手,便在这时,忽听得“呯”一声脆响,似是什么瓷器砸碎在地的声音。

容央一个激灵,循声看去。

六角亭对面,一树苍松绿影如盖,褚怿一袭绯红官袍站立廊内,乌纱幞头下,眉眼黑澈,眸光凛然。

容央神魂俱震,惊叫一声,仓皇站直。

奚长生显然也受惊不轻,攥着那画呆坐亭中,瞠目结舌。

褚怿把亭中二人之失态尽收眼底。

下一刻,负手而来。

容央心越跳得疯狂大乱,一瞥小石桌上的一摞画,更是恨不能一头撞死。

天杀的,不是说中午有应酬要去什么广聚轩,不会回来用膳么!

而今撞上他俩在亭中同坐也就罢了,再要看到这些个东西,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容央手忙脚乱,胡乱把桌上画作抓成一团,吩咐奚长生藏入衣襟里去,然而对面人却像给吓傻了似的,只管盯着褚怿走来,半晌喊不动。

“奚长生!”

容央火冒三丈,硬把他拽过来,指着桌上画纸,“立刻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要是给他知道内情,我杀了你!”

一声喝罢,根本来不及等奚长生回应,褚怿人已信步至庭中,容央忙整衣敛容,袖手出亭去迎。

褚怿步伐缓慢,在那棵苍松下驻足,似刻意给亭中人留足时间。

容央无瑕细想,上前后,朝他展颜笑。

褚怿敛眸来看,默不作声。

这一笑可真傻。

“你怎么回来了?”

容央脸上僵僵的,但依旧要保持笑颜,并上前挽他臂弯。

褚怿任她挽,目光由她脸上转至亭中:“在做什么?”

容央乖乖答:“我最近夜里总是失眠多梦,却不知症结在哪儿,所以请奚长生来给我看看。”

褚怿唇微挑:“说真话。”

容央一愣之下,张口结舌,一双浓睫乱扇。

继而半真半假地重复:“真话就是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请他来看看啊……”

褚怿默然,眼盯回她绯红的脸颊,气压明显更低了。

容央手指不自觉攥紧他臂膀,被繁复的绣线硌得微疼,双颊在他静默无声的审视之下,越发滚烫。

急匆匆的脚步声迫至耳边,是奚长生收拾完小石桌后,又激动又慌张地赶过来,朝褚怿行礼道:“草民奚长生,城西双桂街南山堂大夫,久闻将军威名,这厢有礼了!”

容央掀眼瞄他,金灿灿里冬阳里,仍然是一张飘着红晕的小俊脸,垂首作揖时,耳根都全是胀红的痕迹。

哎,老天爷,把脸红成这样给褚怿看,是生怕这位大醋坛子不会上纲上线、借题发挥么?

俨然不知自己红得更惨烈。

容央百爪挠心,默默地叹着气,拼命给奚长生使眼色,示意他退下。

然而奚长生抬头后,眼里只有褚怿一人:“将军?”

褚怿看过去,淡淡回应:“久仰。”

奚长生明显一愣,继而两眼放光:“将军知道我?”

褚怿声音依旧冷淡:“略有耳闻。”

奚长生备受鼓舞,瞧那铮亮的眼眸,竟是恨不能当场舞上一曲般。

容央一时又惊又气,又气又慌。

褚怿这一身的冷气快把人冻死了,他还在这儿喜笑颜开的,究竟是成心还是人傻?

容央心焦如焚,使眼色使得快抽筋:“奚大夫若无他事,便请先回罢,你刚刚提点的助眠之法,我会认真一试的。”

奚长生根本无暇顾及,只对褚怿道:“我瞧将军眉心紧蹙,眼睑微青,显然是劳形苦心之态,不知可否有哪里不适?

长生愿效犬马之劳。”

褚怿眼神冷漠:“不用,我很好。”

奚长生又道:“那,将军可需要请一个平安脉?

您长年累月征战疆场,身上旧伤定然很多,而今入冬,阴雨之夜,恐会旧疾复发,如果疼痛难忍,可……”

“不用。”

褚怿漠然截断,再次,“我很好。”

奚长生望着眼前的青年将军,既钦慕于这不怒自威的肃然风采,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气场笼罩之下,到底还是羸弱太多,蓦然间又是怅然,又是心潮激荡。

沉默至最后,奚长生深吸一气,重新拱手一礼,道:“那长生先行告退,他日将军如有需要,敬请吩咐。”

褚怿目光从他脸上撤开:“不送。”

奚长生抿着唇,直身时,偷偷又把褚怿瞄上一眼,这方心满意足地溜回亭中,拿上药箱去了。

容央目送他离开,看他走至回廊入口,倏地转过身来,似后知后觉想起还没跟自己行礼告辞,忙拿半露在袖外的小手猛打手势。

奚长生领悟,点点头,离去。

容央长长松一口气。

褚怿把她这一系列小动作收于眼底,按捺住去扳她脑袋的冲动,静静等候她下一步动作。

果然把人目送完后,容央立刻换上一副天然灿烂的笑颜,看回褚怿道:“你不要吃醋,我跟他没有你想的那种事。”

嗯,倒是够坦然,够爽气。

褚怿语气散漫:“哪种事?”

容央挑眸瞄他一眼,戳他胸口,画起圈圈:“你说是哪种事。”

褚怿一声低笑,把她那只作祟的小手拿住。

容央尝试挣脱了下,蹙眉:“你……别那么用力。”

褚怿眼神锐亮,涌动的情*欲底下,依旧藏有锋芒。

容央默默吞下一口唾沫,另一只手攀上来,搂住他后颈,垫脚往他一侧下颌亲。

柔软的唇覆上男人冷硬的下颌骨,亲过那喇喇的胡茬,似有又无的,一点点往喉结处去。

褚怿绷直的薄唇微动,下一刻,蓦地单手托起容央,抵去近旁的那棵苍松上。

褚怿偏头,一双眼炯炯地盯着她,暗影落在她脸上。

容央眼巴巴的,浑然是个犯错而不肯自知的小孩儿:“怎么了?”

褚怿眼神里带了两分无奈,知道她今天是不肯交代实情了,心里到底还是有点气,遂声音仍旧微沉着:“亲。”

容央极快瞄他一眼,心想这是个什么新鲜的吃醋方式?

自己不肯来亲,非要她去亲……

然而毕竟心虚气弱,知道这会儿不把这大醋坛哄好,后面八成要给他折腾地够呛,于是乖溜溜地夹紧他腰,抱住他脖颈,重新去亲。

就从他讨厌的、冷冰冰的脸开始吧。

容央亲人不喜欢太用力,她喜欢温柔,喜欢一触而分,喜欢浅尝辄止,用分离来勾人。

褚怿眼眸暗下,喉结动着,静默挺立一会儿后,偏开脸,把容央的头按着往下。

容央亲至他颀长的脖颈,唇触到他凸起的喉结,用舌尖慢慢一舔,反抱在他肩上的指尖更深地勾住他。

她感受到那东西在她唇间滚动,脸颊摩过他下颌时,也感受到他极快升高的体温。

侍立庭中的雪青、荼白都领着丫鬟们退下了,暖阳普照的小院里,只有松影婆娑,影下二人缠绵悱恻。

褚怿低垂的眼眸被浓密的黑睫挡着,把容央的百迭裙扯开后,不忘去解自己领口的盘扣。

容央从后解开他官服的横襕,继而承受住他猛烈的吻,疾风骤雨似的,卷得她整个人如浮萍入海,飘飘荡荡。

其实也不算是头一回在屋外颠鸾倒凤了,但这样青天白日的,着实还是头一遭。

容央被撞得脸颊通红,后背也开始生疼,转头时,眼锁住那纱幔飘拂的六角亭,渴望之情简直快要溢出。

“悦卿……”

容央开始恳求,小手猫爪似的在褚怿后背挠,换来的却是更激烈的风浪,不及平息,便又冲起,恨不能把人捣碎一般。

容央承受不住,一声“哥哥”脱口而出,然后蹙紧眉喊疼。

褚怿力道小下来,腰却还在动,抬头来亲她,唇摩在她唇边:“哪儿疼?”

容央听得他嗓音暗哑又性感,话至口中,倏地又吞回去,手抚过他松垮的衣袍,攥紧。

褚怿看她这欲言又止、痛苦又快乐的小表情,牵唇一笑,那股躁火总算平息了些,转头时,瞟到那座六角亭。

纱幔飘然间,亭中景象似真似假,浮现又幻灭。

容央一声惊叫,被按着趴在沁凉的石桌上,膝盖抵着又冷又硬的桌面。

风起,斑驳金箔在纱上簌簌而动,像铺天盖地的金蝴蝶振翼齐飞,容央被吞没在这漫天的金里,昏昏噩噩,浑浑沌沌。

结束时,褚怿从后靠过来,亲过她汗涔涔的肩颈,大手扳她下颔,迫视她转头。

容央唇重被封上,承受着,也躲避着,成功躲开后,半嗔半怨地看他一眼。

褚怿仍压着她不动:“怎么?”

容央蜷缩着,小小一团,声音也忿而小小:“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褚怿从似懂非懂,到懂而郁闷,瞳眸黑沉。

提前说。

什么意思?

容央哪里知道这人此刻的心思,只是可惜着刚刚奚长生在纸上所画的那些秘笈:“我有点事要做……反正,你提前说一声就是了。”

褚怿看她语焉不详,有意回避,眼眸越发深黯。

容央一眼对上,登感不妙,忙解释:“我今早上翻到两幅有意思的画,想跟你试试……”

褚怿眸底黑影一动不动,盯她片刻,诘问:“跟奚长生一起翻的吗?”

容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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