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张氏跌坐在地,卓暮云也身形一晃扶住身旁的桌子,半晌后道:“那我呢?我又是谁?”

慎王看着卓暮云,一字一句道:“你才是竹安的孩子。”

世子闻言不可置信的看向卓暮云,那太子不就是?这太荒谬了!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世子冲上前质问慎王道:“父王你是不是疯了!”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慎王跌坐在椅子里,索性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十五年前,因李蓁逼着废了魏氏,慎王便带着即将临盆的李蓁进宫等着太后兴师问罪,只是太后一见到挺着大肚子的李蓁就心软了。又恰逢皇后动了胎气即将生产,太后便让他们夫妻俩回去。可是在绕过御湖回去的路上,李蓁一直在斥责慎王不够关心张氏母子惹的慎王心烦不已,二人大吵一架,慎王堵气将李蓁撇下走了。虽然他走了没多远就后悔回去找李蓁,可等他找到李蓁的时候,李蓁已经失足跌倒不省人事,身下全是血,而宫中众人皆在东华宫照顾皇后,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人救治李蓁。

慎王情急之下求到正在东华宫的太后和盛永帝,没想到皇后在生产间歇知道了李蓁危急,立刻派了几个贴身侍婢、太医和稳婆过去伺候李蓁,可当时已经太晚了,李蓁生下孩子就没了气息,就连那孩子也是过了很久才哭出了声。当他抱着女儿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时,皇后产下太子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她在那种时候还会担心阿蓁,我千分万分的感激她,”慎王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不过他已经不介意身边的四个人如何看他了。

“我十一岁那年一个人溜到御湖去玩,在竹林里遇见了竹安。她美丽、单纯、善良,她是那样美好,我本想去求父皇将她许配给我,可父皇却在万寿节上将她许配给了皇兄为妃,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她出嫁前偷偷约我去南溪山见面,我才知道原来她心中也有我,奈何天命难违,她必须为了谢氏满门着想,只盼望我不要恨她,要我答应她过好自己的人生。可是没有她我怎么能过好呢?

母妃做主让我纳魏氏,可我不喜欢魏氏。她知道我过的不高兴觉得是自己的错,哭着求我善待妻妾,不要让别的女人像她那样守着一个不爱的男人过一生。没过多久,你就进了王府成了我的侧妃。”慎王看着张氏,想起了张氏刚进王府的时候,心中一酸道:“阿辛,是我对不起你,那时候你对我的信赖和期盼,我却一直难以对竹安释怀,所以对你不冷不热,终究是我辜负了你。”

张氏拢了拢散开的鬓发,冷冷地别过了身子。

“后来阿蓁来了,她有着和竹安一样的眼睛,和少时的竹安一样爱说爱笑,善良美好,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把阿蓁当成竹安的替身,可后来我发现不是,我是我是真心喜欢她。”

“哼,可笑!”张氏冷冷道:“你若是真心喜欢她,会将她一个人丢在御湖?会守着谢竹安的秘密这么多年?别给自己找借口了!”

慎王认真地注视着张氏的双眼,忽然笑了,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在乎阿蓁?仅仅是因为阿蓁救了你和谦儿么?你又何尝不是在骗自己呢?阿辛,当年你逼问我为什么把阿蓁一个人丢下,十五年来你因为这件事恨我,难道不是在恨你自己吗?”

张氏闻言怔住,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张恪则闭上了眼睛静静坐着,世子和卓暮云十分不解,可长辈说话也没他们插嘴的份儿,只能静静听着。

“我与阿蓁争吵的原由,就是因为那些花笺,我知道你是对我太失望了才会如此,我没有怪过你。”慎王苦涩地笑着“阿蓁天真烂漫与人为善,谁会不喜欢她呢?那日她指责我对你们母子不够上心,我一时昏了头就就问她为何将那些花笺藏进了她妆台的暗格,阿蓁当时的表情真是让我永生难忘我以为她也也如你在那些花笺上写的话一样。所以为了保全所有人的颜面,我从未提过此事也从未怪过任何人,毕竟是我先对你们不住,于是一回来我就将那些花笺找出来通通烧了,这些年我离家在外是觉得没办法面对这个家。”

张氏已是满脸泪水,半晌过后才缓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觉孩子被换的?”

“其实阿蓁生产那日我就有些怀疑,当时她晕倒在地上,我隐约之中曾看到一个大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看上去像是东华宫侍女的衣着,可当时阿蓁情况危急容不得我分心,只好在事后再去御湖查探。阿蓁是练过武的,御湖边即使路滑也不至于摔倒昏厥,而当日她身边带着两个陪嫁侍女竟失足掉到湖里淹死了,天下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于是我就去问竹皇后,阿蓁当日的意外究竟跟她有没有关系。”

“没想到我还没说几句她就承认了,哭着说若她生下的不是男孩,皇兄就会立贤妃的儿子做太子,她这个皇后之位,她秦国公府满门的脑袋就保不住了,她对天起誓说阿蓁的死与她无关,她只是换子而已,并承诺一定会照顾好阿蓁和我的儿子,也求我照顾好她的女儿,她说这一生与我有缘无份,有这个孩子在,我们也算是夙愿得偿”

张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慎王道:“夙愿得偿?什么夙愿?你是生父她是养母,你们就算夫妻了?真是可笑!就因为这可笑的‘夙愿’,阿蓁死了!孩子们又做错了什么?太子、云儿,他们做错了什么?”张氏一把将卓暮云拉过来推到慎王面前哭道:“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谢竹安有善待过她吗?你忘了云儿这十五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什么狗屁夙愿,不过是她谢竹安骗你的谎话!她满脑子只有她的皇后之位!她为了隐藏这件事杀了多少人!”

张氏痛哭道:“是我我让你难堪了,可阿蓁没有!她一直在安慰我让我振作不要多想,她对你是真心的!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儿子对着谢竹安叫母后!你怎么能!”

慎王此刻已经面无人色,他无法面对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

世子和卓暮云两个小辈儿已是灵魂出窍,张恪依旧稳如老松般闭目养神,好似这些破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以屋中除了张氏捂着脸痛哭外,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

待张氏哭够了,慎王面上也有了点血色,张恪才咳嗽一声道:“王爷,我要知道那玉佩”

“玉佩是当年皇后求我的时候,我给她的信物。”慎王见张氏眼神突变忙补充道:“我没有答应她帮她,也不知道是她利用刘氏给阿蓁下毒,我真的以为阿蓁是难产而死皇后只是换子而已。当时我以为皇兄正值壮年,立储不管立谁都算不得准,只要以后找机会将那孩子想个办法带走就好。所以声明此后与她再无干系不必再见,那玉佩只是留给那孩子的,我跟皇后说,若是那孩子有什么事就拿着玉佩来找我。皇后当时很生气,将那玉佩摔在地上,所以玉佩上的玛瑙才会碎了,我并不知道她会她会用我的名义,利用刘氏去追杀她的亲生骨肉”

世子抬眼看了看面色惨白的卓暮云若有所思,半晌后才嘶哑着嗓子道:“若是如此,云儿以后该如何自处?”这话,他是看着自己的母妃说的。

张氏闻言一动,将卓暮云拉到身前,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看着卓暮云,忽然摇头道:“不,我不信,云儿这孩子与阿蓁如此相像,怎么会是那个毒妇的骨肉?”

慎王也觉得虽然卓暮云有着与皇后一样茶色的眼睛,可李蓁也有,而卓暮云的五官确实与李蓁更相似,都是不笑冷艳笑起来如春光一般绚烂的姑娘,与温婉的皇后完全不同。

张恪看着几个人疑惑不解的神情,咳嗽了一声缓缓道:“那个老杀手招认十五年前追着李王妃的夜卫到永州福莱客栈时,那夜卫曾在客栈中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带着孩子跳崖了,等到十年前他们到漠城的时候,白氏夫妇也承认自己女儿被换走,只是那孩子在他们离开乌兰不久就死了,被埋在楼兰,而那老杀手也确实在乌兰发现了一具右手腕有朱砂胎记的女童尸身。”

张氏闻言呆愣片刻,忽然来了精神向张恪道:“他有没有说那孩子背心有什么疤痕没有?”

张恪看了看张氏又看了看卓暮云,挑眉道:“那就要再去问问看了。”

卓暮云愣愣地看着活过来的张氏,道:“娘娘的意思是?”

“能换一次为什么不能换第二次?”张氏高兴道:“说不定,说不定白家夫妇知道了什么,所以又把孩子换了,还在你身上做了一模一样的印记,说不定死在楼兰的那个孩子就是谢竹安的女儿!而你,你被他们保下了。你长的与阿蓁如此之像,当时乌什内乱,白家又是乌什数一数二的大户,说不定说不定你与阿蓁有什么血缘关系呢?”

“我我不知道,我那时候还太小”

张氏激动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还小,可是你师父呢?他不知道吗?”

“我娘出嫁后,就只回过九宫山两次,师父他应该不知道吧。”

“没关系,我们慢慢查总会查到的,只怕是有些人会失望了。”张氏看向慎王。

慎王无奈道:“阿辛,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事关朝纲万万容不得弄虚作假,皇后所为已是法理难容,一旦事发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站在她那一边。云儿,不管你是谁,在真相大白之前你都是我慎王府的安宁郡主。”

张氏这才收回视线,拉着卓暮云起身在椅子上坐下。

“刘知远的案子已经结束了,至于皇后换子案,想以玥盛茶楼为线索去查,恐怕最多到宪王也就止住了,所以各位还是好好修整以应对不可预测的状况吧。”张恪起身向慎王拱手道:“王爷,下官今日多有得罪,还请王爷恕罪。”

“我倒是要感谢怀年兄,让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张恪笑了笑,撇了眼张氏便走了。

张氏一直拉着卓暮云没撒手,看着慎王道:“王爷今后打算怎么做?揭发心爱之人,怕是做不到吧?”

慎王认真道:“现在时机不成熟,若我就这么冲进长乐宫,只怕不论是太子那孩子还是咱们慎王府上下都会没命,总要做好安排。你放心,该做的我都会做,哪怕是为了阿蓁。”

“那就好,”张氏松开卓暮云,道:“谦儿带云儿先回去,免得珊儿和荣宁等久了,你们是小辈儿不要多想多做,万事有我们这些老骨头顶着,你们只管做你们平日该做的事就好。”

“是,”世子拉起卓暮云离开。

见两个孩子走远,张氏才道:“王爷若是想休我就休吧,只不过希望你能保全谦儿的颜面,不要怪罪他,毕竟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慎王沉默半晌,道:“那日,你是否是为了谦儿的婚事才”

“我若是会如此利用你的人,又岂会有今日?”张氏嘴角一抹苦涩地笑,道:“那你呢?你既然见过那些花笺,这些日子又为何与我夫妻恩爱?”

“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们,你一个人困在这王府之中难免寄情,都是旧事不必再提,我也绝不会有休妻之举,只要只要你还愿意做这个王妃。”

张氏闻言垂下头,半晌后道:“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是我待你,也有真心。”

“我知道。”

“这些年对你态度欠佳,我向你赔不是。”

“如今证明,你对我的态度并没有错,”慎王起身走到张氏身边,拍了拍她的肩,道:“是我太相信皇后了,从没有想过她会如此狠毒。现在说开了也好。”

张氏看着慎王郑重的神情道:“从前我以为你爱她到疯魔,没想到只希望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记得今天的承诺。”

“你放心,”慎王点头道:“过几日我也会离家去北境巡防,不过用不上三个月就会回来,家中就要辛苦你了。”

“有儿媳妇在我谈不上辛苦,只是怕万一谢竹安知道你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对你和谦儿不利。”

“谦儿身边我已经吩咐邓先和管择形影不离地跟着了,你若是担心,我就再派些人手,至于我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会小心的。”慎王道。

“好,”张氏应声起身,“时候不早了,饭菜都凉了。”

慎王闻言立刻起身和张氏肩并肩回到仪霜院,世子和卓暮云见他二人面色并无异常才放下心。

这一夜的慎王府似往常一样平静,只是世子与世子妃房中的烛火一直亮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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