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门,被人轻轻打开。

迟瑞从里面走出来,松了口气,对着站在客厅内维持一个姿势已经很久的人说道:“伤了肩膀,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了。”

话,都是挑着能够安慰人的来说,其实,又怎么可能真正的不担心。

季子期麻木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

他朝着她安慰一笑,“已经醒了,你进去看看吧。”

她点点头,应一声:“好。”

站着不动太久了,这么一动,感觉身子就好像是被灌了铅一样,重的连路都走不动。

一步一步,从这里到卧室,不过也就是几步的距离,对于她来说,却又像是地狱般难走。

终于迈入了那一步,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这才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脸色,依然泛白。

她看着他,胸腔里像是被压上了无数块石头,沉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刚才,疯了似的希望他赶紧醒过来,可这时候,看到他这醒着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凭良心讲,他们之间,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气氛,莫名其妙的有些尴尬。

沉寂中,倒是躺在床上的男人先开了口,微微挑眉,“我又救了你一次……你就不说声谢谢?”

谢谢。

呵……

如此微不足道的两个字,连说出来,都觉得是冰山一角了。

她欠他太多,根本就不是一句“谢谢”所能抹清的。

默了默,她看他一眼,两个字绕唇而出:“疯子。”

可不是疯子,为了一个她,连命都不要了。

恍惚中,她隐隐约约的回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那个时候,钟镇爷爷还在世,他家小少爷年轻气盛,对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嚣张的可以。

老爷子还说,等以后他继续这么张狂下去,早晚得出事。

后来,是真的出事了。

只不过,不是别的地方出了事,而是感情上,出了事。

那一语谶言,竟是兑现在了唐家大小姐身上。

脑中的思绪,莫名其妙的有些乱。

下一秒,他的话更是让她心神不宁,只听,他漫不经心的搭理一句:“为了你,我疯的心甘情愿。”

看似玩笑,这其中掺杂了几分认真,她听得出来。

“钟守衡,”她忽然叫他,语气认认真真的,无心跟他在这个时候开玩笑,由衷奉劝他一句:“……有些事情,是不值得去做的。”

例如:在她身上投放感情。

投入再多,也注定没有结果,这样的事情,不值得。

一颗心,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掏空了,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一旦与爱情扯上关系,她都玩不起的。

没有回应的感情,是有多累,她没有尝试过,但她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人这一生,大多数难逃一个道理,前半生爱而不得,后半生得而不爱,她想她到底还是逃不过这句谶语。

良久,她听见了他的回应:“……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

……

第三次进看守所。

第一次,是乔宏茂;第二次,是沈眉;而这一次,终于轮到了,她曾最亲密无间的那个人。

没了沈眉和钟凌锐的撑腰,唐墨又不帮她,乔婉婉再有本事,也到底是难逃这一次。

之前那身昂贵的衣服已经从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囚服,乔婉婉被两名狱警压着,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看清楚那一层玻璃外面站着的人是谁之后,脸上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

“唐依晴,唐家养你那么多年,给了你二小姐的身份,哪里对不起你,值得你这样费尽心思的去对付?”透过话筒,季子期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冷冽的气氛给渲染到,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冷的有些惊人。

乔婉婉在听到“唐依晴”那三个字的时候,蓦地瞠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人,稍即,漠漠的笑了起来。

“果然是你。”她咬牙切齿的说出那个名字:“唐、依、心!”

季子期看着她眸中骤然间迸射|出的嗜血的恨意,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唐依心,你竟然没有死!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说着,她的情绪明显失控了。

站在一旁的女警闻声,冷着脸呵斥一声。

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只是,季子期,和唐依心的差距太大了,又没有什么合理的证据,让她最后硬生生的压下了这份怀疑。

她失了控,可季子期,却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当初,出卖公司资料的人,不是钟凌锐,而是你吧?”她漠漠的问,“害死我爸爸,害死我们一家人,这些事情,都是你串通着沈眉和乔宏茂做的吧?”

乔婉婉倒是没犹豫,直接点了头,承认了,“没错,是我。”

季子期笑出声来。

笑声里,却夹杂着,满满的、说不清的苦涩。

猜到是她,这已经让她心疼的不是滋味了,如今,亲耳听到是她,这痛,当真还要再烈性上几分。

倒不是因为她而心痛,而是,为自己当初对她的轻易相信。

“唐依晴,唐家和你有什么仇,能让你这么不择手段的来对付——!”

时过经年,时间到底是磨平了很多,让她在面对着这些撕心裂肺的事情的时候,竟然也能做到风平浪静无动于衷了。

闻言,乔婉婉缓缓的,抬起了头。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一层玻璃交织在一起,彼此的恨意,都入了骨。

“你想知道有什么仇?”她反问,唇角勾勒出的那抹笑意阴暗到了极致,像是从地狱中挣脱出来的女鬼,“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和你们唐家之间到底有什么仇!”

“……”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身世吗?”她抬眸,看着季子期,缓缓问道。

她点点头,情绪平静的可以,“嗯。”

“你一定不会想到吧。”乔婉婉笑的晦深莫测,“抛弃我妈妈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唐、远、风!”

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从她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

“当年,在他结婚之前,在夜场应酬的时候,曾跟我妈妈有过一|夜的感情……”她慢慢的叙述着,一双水眸空洞无神,显然是陷入了回忆当中:“但是你知道,夜场是个什么地方,而他们那样的豪门少爷,又是什么癖性,对于感情,大多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尤其是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是绝对不可能投放进太多的感情的。”

“而有些事情,又是这么巧。一|夜之后,我妈妈怀了他的孩子,她爱那个男人,爱到了不顾尊严的地步,硬是瞒着他,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说到这,季子期也渐渐听懂了几分。

如果,唐依晴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孩子,就应该是她自己了吧?

“没错,那个孩子就是我。”乔婉婉承认下来,“我五岁那年重病,花光了我妈妈所有积蓄,其实当时只要她去找唐远风,生活完全可以不必这么辛苦。就算得不到唐家女主人的身份,但是确保个一生衣食无忧,却还是可以做到的,可她不愿意,哪怕最后沦落到了出卖自己的地步,也不愿意……”

“陪客的过程中,防范措施没有做好,然后,再一次意外怀孕。我六岁那年,我弟弟出生。”说着,她顿了顿,笑容里带着几分诡异,看向季子期,问道:“哦,对了,我想,你应该也是认识他的,他叫唐墨,他也姓唐。”

他叫唐墨。

他也姓唐。

果然,是他。

乔婉婉继续说下去,“十四岁那年,我妈妈重病,给了我一个戒指,让我去找那个男人,说是他可以让我一辈子不用再吃苦,上面是我重病在床的妈妈,下面是我年龄尚小的弟弟,我根本就不可能放下他们……”

“我把那个戒指给了我弟弟,让他去找唐远风,他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我说什么,他就照着做,真的拿着戒指去了,然后,估计是唐远风怕这件事揭露出来,将他收在了唐家,却没有留在西城,而是接着把他送到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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