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亲王落座不久,刑部侍郎钱洪远便小跑着进来了。惠亲王一见他来,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一只手颤抖着指着他,向皇上道:“皇上!您不会又要将案子交与他办吧?这个,这个无能之辈,上次的案子他到现在都没破,若是此案还交由他办,臣弟母妃之仇何日才能报啊!”

刑部侍郎颤兢着下跪请罪:“皇上,是臣无能,辜负皇上厚望!此次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尽快侦破此案。”

“侦破?你拿嘴侦破?上次的案子都多少时日了?你倒是破了来瞧瞧?总之本丞信不过你,你这侍郎之位早该让贤了,没本事还霸着位置,哼!”惠亲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这么一闹,皇上也是非常为难,一来惠亲王说的也有道理,上次的案件确实还没破,但是这凶杀案不交由刑部办理又要交与谁呢?钱洪远在刑部任上,总不能将他撤职,虽说上次事情自己也对他失望,但现在满朝文武,大多都是惠亲王的党羽,这钱洪远倒是还能保持自身,未向其投靠。

正因为他的不投靠,他的独善其身,所以遭惠亲王排斥,唆使朝官上奏本罢免他,被自己压下了。

钱洪远就算这次办事失利了,但念在他对自己是忠心的,所以无论怎样,不能革去他的职。再说宴会刺客案本身也棘手,也不能全怨他。

于是,皇上好言道:“王弟息怒,钱侍郎办事一向尽心尽力,怎奈上回刺客甚是狡猾,又悉数丧命,查将起来确实不容易着手。”

“尽心?皇上,办案子岂能是尽心就能办的好的,得有这个!”惠亲王用手指点着脑袋,神色愤怨。“反正臣觉得让他负责不妥。”

刑部主管律令、刑狱之政。侍郎乃刑部副官,主要是辅佐尚书主官去做事务的实际执行者,没有过人的头脑与办事能力无法胜任,不过按理惠亲王就算不满也应该委婉提出换人,不至于对一个同僚当面便恶言打压,况且侍郎一般主要负责审案。像查案,验尸等那也是会由专司此职的人负责,但是人都认为一个道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个,事没办好,那肯定是你这领头的没本事。

而且惠亲王觉得这钱侍郎实在不懂事,对自己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不像别的官员一样对自己那么遵从,所以惠亲王早就想寻衅他,只是这钱侍郎酒色财气样样不沾,贪赃枉法的事也没有,除了臭脾气,还真找不到他的错,而眼下倒是个时机。

但是惠亲王对皇上说话竟然如此相斥,未免太过于狂妄,屋内众人慑于惠亲王的权势,都不敢多言,只盯着皇上看他如何应对,心里其实也都暗暗替惠亲王捏把汗,这胆子也太大了,不管你权利多大你也是臣子,驳斥君王,这是想干嘛?

皇上身侧的鹤泰微微蹙眉,他从战场回朝不久,对于惠亲王也有耳闻,只是未曾想到他竟然在皇上面前都敢如此放肆。

对于惠亲王的话,皇上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两口,手微摇晃了一下,杯里的水洒溅出几滴落在了袍子上。

皇上心里也自是有怒气的,看来这惠亲王如今是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悔就悔在当初不该那么信他,不该任他自由发展,只是当时的情况,自己也不能做到两全其美,父皇弥留之际将皇位传给自己,怕几位皇兄弟觊觎,便将貌似忠义无争的惠亲王封以右丞,入主朝堂,为的是辅佐自己。

即位以后,确实有一些人蠢蠢欲动,惠亲王当时也的确替自己打压、抵挡、平息了一些事情,后来自己年轻气盛,为了建功立业以固皇权,便御驾亲征,一去便是几年,等功成名就回来,惠亲王在朝中已是风生水起,自己虽发现了他的狼子野心,只是此时再打压已晚,他的势力已遍布朝廷,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自己在想,若不是惠亲王师出无名,恐怕在自己外出征战时他便已造反。

自己仗是打胜了,也落了好名声,只是身上多处负伤,自此身子骨便落了损,后又得了头疼腹疼的顽疾,对于朝中之事更是乏力,而惠亲王似乎很有煽动性,文武百官更是看他的眼色行事,前几年臣子奏本请求皇子亲征以振军心,幕后唆使之人便是惠亲王,自己为了牵制他,便想出与之联姻。

若琳琅嫁与太子,以后便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惠亲王对于琳琅甚是珍爱,看在女儿的份上,或许不会再觊觎皇位。不然以鹤炎的性子那么温和,恐怕将来也难以遏制于他,只是赐婚后刚巧惠王妃逝去,惠亲王便提出让琳琅为母亲守孝三年,这缘由的真真假假令人揣测,眼下三年已到,婚期也不远了,竟又出了这事,看惠亲王现在的态度,真是琢磨不透他的用意,所以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一国之君做到这般,他也是后悔莫及,对于惠亲王的目无君王,他就算怒,也只能暂且忍下,能坐到皇位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能控制自己是最起码的能力,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之事。

皇上喝茶的功夫便想开了,他放下茶盏,面上没有表现出怒气,和颜悦色道:“朕已命量刑司同时介于此案,若王弟对钱侍郎办事能力有疑,也大可不必介怀,同时禁卫提督已带领卫士整宫搜查,全城也已禁严,全力察查搜捕凶手,王弟可放下心来,眼下重要的是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早些安排老太妃的丧事要紧。”

皇上没有生气,没有问罪,已是给足他面子,但是惠亲王显然还是不满,沉声道:“放心?前一桩案子已多少日子了?到今为止尚未结案,让臣如何放心?弑母之仇不共戴天,臣不能无期限的等下去,皇上最好给一个期限,三天,七天,还是十天?届时若案子未破,请准许臣亲自带人入宫来搜查,以报母仇。”

皇上闻言心中冷哼一声,这是在跟自己讨价还价,问自己要期限?还想让自己准许他带人来查?若是他带一帮兵进宫来搜查成何体统,皇宫岂是他惠亲王府,说带兵来就带兵来?他的顶撞自己不追究已是退让,他竟如此逼迫。

“皇上,另外臣还有一些话要说,刑部尚书离任已数月,早该着人补缺,吏部屡次上奏,皇上却不批复,一部无主官,下属之心必会游散,办起事来也拖拖拉拉,希望皇上早些确立尚书之人选,也好监察着办案。”惠亲王又禀道。

众人此时都有些迷惑,这是为母奔丧来了,还是议论朝政来了?

皇上见他话锋一转又提到这事上,心里也是一咯噔,尚且不说吏部奏折上举荐的人都是惠亲王的党羽,是万万用不得的,而且自己心中实际是想提拔钱洪远升入主位,所以才把那宴会刺客之案交与他办,办好了自己便好有理由升他,没成想是个稀泥糊不上墙的,办砸了,而吏部的奏本已压了不少日子。真是左右为难。

“此事朕自有主张,丞相不必多言了。”皇上冷声道。由称呼他惠亲王而变为丞相,说明皇上已动了怒,令皇上此时不愿意以皇家一脉来称呼他,而是以君臣之称他官位。

这惠亲王确实做的太过,毕竟是个臣子却越俎代庖的管起了皇上,还如此理直气壮。

“皇上,臣为丞相,理应为皇上分忧,臣只是为皇上分忧国事,怎么皇上连说都不让臣说。”惠亲王咄咄逼人。

鹤泰突然上前几步,立在他面前,冷言道:“丞相,自古以来,君为主,臣为辅,为君分忧并不等于要替君做主,也并不等于可以忤逆圣意,皇上让丞相不必多言,你便闭上嘴巴即可。”

真是聒噪,皇上让他别说还偏要说,鹤泰忍无可忍才出来制止他,虽然皇上对自己甚少关爱,但总归是自己父皇,怎容许旁人如此欺他。

“你……二皇子!你怎么如此讲话?”惠亲王一愣,这鹤泰竟然公然对自己说这么难听的话。

“我说错了吗?”鹤泰面若冷霜。反问道。

“你当然有错,论公,我是丞相,与皇上谈论朝政,哪有你插话的份儿?若论私,我是你的长辈,是你的王叔,你如此这般对我说话,简直目无尊长。”惠亲王大怒道,心想皇上都未如何,你窜出来逞什么能?

他瞪视着鹤泰,想表现的猖狂一些,狂傲一些,不知怎么却觉得站在他面前都感受到一股威压一般,鹤泰那双眼瞳漆黑似墨,冷如死水,也盯着自己,仿佛能将自己看个透彻,连自己的内心想法也能洞穿。

“王叔?”鹤泰冷笑几声,眸底寒意乍现,开口道:“若论私,侄儿确实该喊你一声王叔,但既然论私了,皇上也是你的皇兄,王叔若想侄儿尊你这个长辈,那你是不是也该先尊一尊你的皇兄?你说我目无尊长,对,我一介武夫,确实莽撞无礼,而你堂堂丞相自是知礼懂礼的,可你目中又有你的皇兄这位尊长吗?”

“而若是论公,君臣之别你不会不知,君重臣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一切都说明君王才是至高无上,皇上安排人查案,你不满,皇上体谅你刚刚丧母不予追究。你竟又逼迫皇上确立尚书之人选,皇上表明自有主张,让你不必多言,你竟胆敢责怪皇上不让你说话。你这方才可是屡次违背皇命,忤逆圣意,条条都是死罪!抄了你的惠亲王府都不为过。只是皇上仁爱,念在手足之情没对你怎样,你不但不感念皇恩浩荡,还想挑衅犯上,太不识时务!”鹤泰冷声道。

鹤泰一番话冷厉锋锐似一把剑。顷刻令惠亲王心生恐惧。惠亲王倒退两步,心中纵有不甘竟不敢再发作。

条条款款鹤泰已说的清楚,这屋内之人也从头目睹到尾,自己想抵赖也抵赖不了。皇上九五之尊,君临天下,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岂能容你反驳,何况还是故意寻衅,你再位高权重又如何?权倾朝野又如何?只要没到造反的关头,不管你心里如何不愿意,你都得以皇上为尊,哪怕是装样子。

唉!看来是自己太心急了,这些年皇上的退让与软弱,让自己以为可欺,太子又是温和无争之辈,在婚约上来看,还是自己的贤婿,所以便有恃无恐,没想到现在回来个鹤泰,这么不识趣,偏偏目前自己还动他不得,不说他那一身武艺自己得罪不起,他的兵权也还在手中,虽然自己儿子手上也有些兵权,可鹤泰好歹有皇上撑腰,还是会略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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