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多到人们在第二日听说后,都有一阵隔世感。
先是昨日中午严府小聚后,赵文华借机入西苑进献圣上百花酒,继而,圣上手谕责问严嵩,“如此的人间仙酒、琼浆玉液,卿何不让寡人享用”;
接着,严嵩得知仙酒指的是赵文华进献的百花酒后,大发雷霆,怒逐赵文华出严府,与赵文华恩断义绝,断绝了父子关系;
再接着,听说傍晚时分,严嵩火急火燎的入西苑请罪,回复嘉靖帝手谕,奏曰:“臣生平不近药饵,犬马之寿诚不知何以然”,君臣猜疑顿消;
随后,又听说傍晚时分,赵文华贿赂严府门房,得入严府求见了严老夫人,在严老夫人面前跪地痛哭流涕,悔过不已,严老夫人见状顿生怜意,替赵文华在严嵩面前说情,使得严嵩原谅了赵文华,收回了与赵文华恩断义绝的话,冰释前嫌。
除此外,还有一则消息,那就是朱平安又上奏弹劾人了,弹劾的人还是西城兵马司指挥。
话说,朱平安是不是跟西城兵马司指挥有仇啊。上一任西城兵马司指挥赵大膺才被朱平安弹劾的砍了头,这一位西城兵马司指挥才上任一个多月,又被朱平安弹劾了。
朱平安这一次弹劾,激起的影响比上一次弹劾赵大膺时还要大一些。
因为被朱平安弹劾的这位西城兵马司指挥高博泰,他跟严府的关系可不一般,比赵大膺与严府的关系硬实多了,高博泰有一个小姨,数年前进了严府当了严世蕃的通房丫头,前段时间怀了身孕,不久前才被严世蕃抬房升为姨娘。高博泰就是因为他小姨的关系,才被严世蕃照顾补缺成了西城兵马司指挥的。
其实,按照以往惯例的话,这种事关严党的奏折没这么快达到西苑的,不过由于昨日休沐,通政司左右参议都休沐在家,在通政司值班的只是一位才从外地托关系调入京城通政司的七品知事,对于京城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并不清楚,对于朱平安递交的弹劾高博泰的奏折并没有当回事,在放衙前,把朱平安的奏折连同这个月月初积攒的数十份奏折一起,呈送至西苑了。
恰好,昨日吃了百花酒,精力旺盛、未发泄干净的嘉靖帝,在晚上调阅了通政司呈送上来的奏折。
于是,朱平安的奏本就落入了嘉靖帝的眼中。
嘉靖帝对朱平安是比较有好感的,从杀良冒功赵大膺案,到太仓盗窃案,朱平安给嘉靖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嘉靖帝对朱平安的这次弹劾也很重视,况且朱平安奏本中提到的宣府、大同二镇屯田之事,事关大明的边防大计,嘉靖帝更是重视。
在看到屯田被将官侵占的时候,嘉靖帝心中怒火三千丈,怪不得边关粮饷、军饷时常告急,害得朕从私库里拿出了那么多金银补贴,原来是出了这些个硕鼠!
屯田是维持边军粮饷的主要开销之一,朝廷划拨土地作为屯田,由军户和农户耕种,留下部分收成归军户、农户,剩下的都拿来供养军队。不用花钱就能供养军队,屯田一直都是嘉靖帝非常欣赏的一项制度。可是现在,竟然出了高博泰这种硕鼠将官,不顾军队和军户死活,竟然敢侵占屯田!将屯田占为己有!吞田都成私人的了,哪里还有收成上交供养军队!
在宣府和大同,除了朱平安奏本上提到的这个高博泰,还有没有其他将官侵占屯田?
其他地方呢?
这些硕鼠侵占了多少屯田?!
嘉靖帝顿时火冒三丈,当然,嘉靖帝也不能偏听朱平安的一面之词,看完奏折之后,嘉靖帝不顾夜深,遣人将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召进了西苑,面授机宜,令其连夜赴宣府、大同暗查此事。
之后,嘉靖帝雷厉风行,又令黄锦遣东厂缇骑连夜拘捕高博泰,以渎职滥权、诬陷上官之罪,将高博泰收押在监,等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核查完大同、宣府等地的屯田被占之事后,再会同刑部、吏部等有司一并审讯问罪。
这一件事情都发生在深夜,等到人们得到消息时,都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严嵩父子得到消息比众人要早,昨天深夜高博泰被东厂拘捕后不久,他们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呵呵......没想到朱平安这小子,昨天就已经弹劾了高博泰,竟然还能没事人一样跟我坐在一桌喝酒。早知道,昨天我就该往死里灌他。”严世蕃得到消息后,气的笑了。
“东楼,此乃非常时期,汝莫要多生事端。圣上那道手谕,除了问责仙酒之事,怕是还有敲打敲打我的意思。”严嵩听到高博泰被弹劾下狱的消息后,处之泰然,面不改色,眯着眼睛扫了严世蕃一眼,叮嘱道。
“爹,你放心,我省的,圣上还是一如既往,小聪明比较多。”严世蕃点了点头,肆无忌惮的评了一句嘉靖帝,不过很快就被严嵩严肃的瞪了一眼,严世蕃缩了缩脖子,然后又发泄时的骂道:“高博泰这愣头傻逼,我早就叮嘱过他,京城不比边塞,在这做官就给我收起边军的那一套,一定要要低头做事,闷声发财......可是,呵呵,就跟我房里那位一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高博泰这事,要说起来,也是他咎由自取,只是朱平安他是如何得知高博泰侵占屯田之事的?”严嵩捋了捋胡须,看向严世蕃问道。
“这一点我也感到奇怪。”严世蕃微微皱了皱眉,继而又拍了下手,“我想起来了,朱平安身边收留了几位北边云蒙山脚下猎户,那里距离宣府大同不远,可能是他们曾经听说过高博泰的一些事情,告诉的朱平安。”
“嗯,有这个可能。”严嵩点了点头。
“朱平安他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以高博泰那性格,在顺天府大牢前得知朱平安身份时,肯定把跟我的关系告诉了朱平安。可是朱平安他也不过问我们,直接就将高博泰给弹劾了。”严世蕃对朱平安弹劾高博泰一事,仍旧耿耿于怀,感觉面上有些挂不住。
“这件事情,要说起来,也怪不得子厚......”严嵩微微皱了皱眉。
想一想,一个年少成名、未到弱冠之年即独占鳌头的状元郎,一路升官至从五品,结果在河边晨读练字时被一个熊孩子丢了石头,人家也没打没骂熊孩子,好声好气的让家长多管教一下,可是没想到却让身为六品官的家长给以盗窃罪同伙之名绑缚至顺天府大牢,这谁能受得了?!朱平安的弹劾,在情理之中,可以理解的。
这个道理严世蕃也懂,不过还是那句话,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上次赵大膺也就算了,这次又来?!
“爹,我知道你惜才,可是有前车之鉴呢,当初长坂坡上,曹操也还惜才赵云呢。”严世蕃扁了扁嘴。
“我不是曹操,他朱平安也不是赵云......”严嵩扫严世蕃一眼,不满严世蕃把他比作奸臣曹操。
“呵呵呵,爹,您老当然不是曹操了,您老是诸葛孔明在世......”严世蕃嬉笑道。
“没个正形。”严嵩笑骂了一句,然后正色对严世蕃叮嘱道,“我是老了,可是还没糊涂。朱平安那里,我自有主张。你先把你自己屁股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