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皇帝的底线?燕国使团死尽死绝没关系,只要给朕留一个传话人就行,书院那个小王八蛋,打死打残不要紧,说不定这还算救他一命,朕这边厚赏他,这都没毛病;但在长安,易小蝉伤了一根毫毛都不行,这个是皇帝的脸面,大秦的脸面,总不能前脚易行空为大秦捐躯,尸骨未寒,后脚易家唯一的传人就被人欺负?欺负孤儿寡母,这在市井之中都是跌大份儿的,这大秦共主的叔叔怎么当的?

易行空这个王爷,他还不同于其他亲王皇子,一生对大秦有过无数的贡献不说,一门男丁全部为国捐躯也不说,关键是能干事,能信任,还淡泊功名,从没在朝堂上,私下里干过任何蝇营狗苟的事,人家干了这么多事,还从没给两代皇帝添过堵,临死还把太子给救了。这情分就大了去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简直就不是底线是红线啊!别说踩,靠上去就得脱层皮。

当初李惊澜抛开纷杂的关系之后,思虑再三,不得已把易小蝉拉下了水,无论是师门的关系,还是武胜关一战,这套路,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和易小蝉密议此事的时候,没少被调侃,那飞醋吃的叫一个酸爽,饶是李惊澜脸皮千锤百炼,也是落荒而逃。

公主,郡主,单纯从字面上看,自然是前者更尊贵,可实际上,恰恰相反,在大秦长安,以及以后的漫长岁月中,她们的地位差别简直是云泥之别,而且只会越拉越大。

所以,老宦官在华光楼一声大吼,台前幕后的手没有一个再敢往出伸一个指尖,半个都没有。王侯将相,没一个能比得过老王爷身前死后的身份,江湖豪客谁没个三亲六故?这就是抄家灭族啊!

百官震怒,没办法,公主遇刺?谁心里不清楚这里边是怎么回事?但人家有互证,抬到明面上来的燕国使节和小公主,身份上没半点毛病,还加上君子一言的大秦书院,咬死了就是行刺公主,再者说,这是宫里的大太监熊休亲自喊出的一嗓子,还要什么证据?郡主亲自动了手,素罗袍上都见了血,还要怎么着?再厚的脸皮也不敢说大秦刺客就是冲着燕国使团来的,跟刺杀郡主没有任何关系,实在是碰巧了?这话提都没人敢提,易小蝉的性格敢驾着飞剑上门。没人敢这么丢人。在关系大秦脸面上朝堂上,只有一边儿倒,这是唯一的选择。

皇帝震怒,心里把操蛋的李惊澜骂了一百遍,你带上谁不好?偏偏好死不死带去小郡主?这有个闪失,谁都挂不住啊!可仔细想想,要破这个局,依靠这个小王八蛋在京城的关系,太子不敢用,黑衣卫不能用,关系比较好的吴庸,又划清了界限,还真是只有这一条路好走,最起码,现在除了自己挨了一枪,没搞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否则就真该千刀万剐了。

这下好了,燕国使团进京十几日,可以装作看不见,再晾它十几日,也只是皇帝心情好坏的问题,可小郡主在长安,在燕国使团面前遇袭,你不慰问一下?接降书纳顺表那也是之后的事,至少现在它还代表一国吧!大秦的大国之风还要不要了?感情自己这段时间的矜持都白装了。皇帝心里这个恨啊!顺带把死胖子又骂了一百遍。

皇帝一怒,长安令,刑部,黑衣卫,羽林卫都发了疯不说,鸿胪寺这边也迅速恢复了工作效率,苦苦熬了十几日的厉天行好不容易被皇帝召见了。燕国使团在长安就暂时安全了,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剩下的事就是大家都捏着鼻子坐下来谈了,没办法,那个小王八蛋硬生生自己趟了水,顺手把大家都拖下来了。一记“偷梁换柱”,这下什么郡主,什么燕国使团都不好使了,凡是有关部门都把李惊澜恨的咬牙切齿。这拉仇恨的本事,堪比当年那个死胖子,大家这时候才一拍脑门儿,唉哟我去,都特么不长记性啊!感情人家这是家传的。

书院后院的小屋内,被大半个长安恨得咬牙切齿的主人公,躺在床上,眼眶通红的元晓菲给他换药。

“少爷,你这又是何苦?”元晓菲自从进了书院,无论是嘴上还是心里都把这位真当成自己的少爷了,这样拼命的少爷世上能有几位呢?

“元姑娘,慢点,慢点!”李惊澜龇牙咧嘴。

“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疼了?没见过这么拼命的,难怪书上说,狐媚子都喜欢捉弄傻书生,被那燕国公主迷了眼了?我要是郡主,一剑先把那狐媚子劈了。”元晓菲含泪将手中被凝固的血液粘成硬壳厚厚的一摞布条拿了下去,边走边嘀咕。

“元姑娘,那时候哪考虑那么多!”李惊澜面容抽搐。

“侯爷呢?夫人呢?就不信你之前没想过。”

“咳咳,咳咳,哎呦!”李惊澜无言以对,只好装痛糊弄。

李惊澜搞出了这么大的事,门前冷落的太子府也只是送来太子慰问的一封亲笔信,倒是第一时间亲自去王府见了易小蝉,说了有大半个时辰的话,顺路慰问了燕国使团,停留了一刻左右,亲疏有别,进退有据,时间不多不少,有礼有节,分寸把握极好,据说是宾主尽欢。对于太子最近的种种低调做法,各方势力都看的清楚,却不太明白,只有皇帝听了回报沉默不语,眉头紧皱。

“都说老四像极了朕,性格洒脱,做事干净利落,待人宽厚,没有架子;现在看来,他不过是学了些皮毛啊!安世才是真正继承了朕的衣钵,这些东西不是皇家教习,那些鸿儒大学能教的,也不是那靠口舌之利的纵横家能看到的,这里有夫子的谆谆教诲,也有云道的暗中点拨,可朕为什么总觉得,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瞧着她的儿子,护着她的儿子?因为,只有她才最懂朕,只有她才能把朕的心看的透透的,没有丝毫能隐藏,一定是她在冥冥中把这些都告诉了安世。对么?”空旷的勤政殿内空无一人,端坐在御案前的皇帝喃喃自语,怔怔出神,朱笔悬空,半晌却不曾写下一字,任笔锋朱砂滴落黄绢。

这些话,作为孤家寡人只能说与自己听,就是整整侍奉他四十七年的老貂寺也不能说,说了他也不敢听,不能听,这些话,世上只有曾经一人可说得,可听得,只有一人可以让他在冰冷的九重宫阙中,感受到一丝温暖,但她,已经魂飞冥冥。所以,皇帝心中再无冷暖,唯有利弊权衡。

伊人已逝,黄绢上朱砂如泪。

天子亦有伤心事,九重宫阙掩悲容。

长安城碎小的雨珠,渐渐变大,砸落在檐角屋脊,落雨如注,落泪如注。

大秦四边,东海茫茫不需要什么武备,西南的吐蕃之流只配新兵练手,东南民族驳杂,尚武成风,成编制的却没什么战斗力,一座武都城镇了东南二十八年,唯有北方一直是心腹大患。两国之争愈演愈烈。所以北境的边兵才敢在军中嗷嗷大叫。

四十年春秋,武帝老臣已经淡出朝堂,那些曾须臾之间摧城拔寨的雄壮汉子,现在都在跟早晨的床板作斗争,起来就是赚了又一天,起不来,就等着朝廷的赐谥吧!近些年唯一动的两次刀兵,四王之乱,皇帝甚至都没有在四边调军,靠着汉中和京戍的几支队伍,靠着李胖子的一腔怒火,就摆平了;蜀中大乱,也是丁若亭单骑入蜀,拉起一支队伍,三两年的功夫,便救火成功,可见中原内陆战力的确一般。

军中想出头,不一头扎在北境几年,那就多咱也不能把腰板儿硬起来,这是规矩,可在北境想出头,真不是那么容易,你胸有韬略,他不要命,你武艺高强,他不要命,你后台扎实,他不要命。

对,北境的这帮憨货,就是离蛮子太近,更多的沾染了那种粗莽的气息,为了搏出身,搏出头,都特么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在中原看来的一道长城天险,北境的熊罴们眼里简直就是耻辱,大秦不欺负别人就好了,防着别人欺负咱算哪门子回事儿?也就是骑兵不足,玄甲骑编制三千,满草原的打听去,哪个两三万人的汗帐敢单对单的对杀一场?更别说那些大悉惕了,三五千人的蛮兵,都禁不起两次冲锋。

这就是北境边兵的胆气,也是大秦敢跟百万沧骑掰手腕的底气。

所以北境边兵即便是多拿两倍的饷银,其他军中也没有不服气的,那就是一帮“亡命之徒”,跟他们较劲,算了呗!

七月初,一行五十人的“亡命之徒”在尘土飞扬中勒马,望着雄城长安,为首一人燕颔虎须,面若重枣,正是掌管十五万“北境亡命”长达九年的云幽两州步军统领孟飞鸿,此次回京之前,孟飞鸿四天之内接到三份圣旨,可秦沧大战在即,别说是区区一个兵部尚书,就是换个王爷他都懒得看啊!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正待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时候,一纸调令千里而来,孟飞鸿都差点给气疯了。到底是哪个王八龟孙惦记上老子了,人家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这他娘的都捅了后腚了,老虎能不发毛么?京师孟家那也是将门翘楚,更别说吃了九年的北边风沙,把胆子磨成斗大的孟飞鸿,憋着一肚子闷气带着五十把横刀回京,这哪是调任啊!就是回来找茬儿来的。

“走!”,将军打马向前,五十骑呈雁翎阵撞向长安北门,门口守卫军士立马就疯了,这是什么鬼?带甲闯城,这是要造反啊!

百步,八十步,六十步,马做的卢飞快,门口紧张的什长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一把抓起手边的号角就要吹响,有一箭如流星,将堪堪放到嘴边的号角崩开。五十步,马阵先后收缰,阵阵马嘶之后,众骑站定,已是七列七行方正齐整的队列。

骑卒几乎同时翻身下马,为首那人放开马缰,枣红色大马踢踢踏踏向城门走来,五步以外甩出一方大印,马不停步,直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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