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泷启的脚步声,那人像从梦中惊醒,缓缓抬起头。

泷文几乎趴在地上,紧紧盯着她的脸,才让自己相信,那真的是,自己熟悉的人。

在泷文十八年的岁月里,仅仅四人,被他刻进记忆中。

父皇、皇兄、是非,还有一个,便是眼前的她。

泷文总是蓝姐、蓝姐姐的叫着。

但其实她不姓蓝,她是当朝丞相的女儿,姓沈,名鸢。叫她蓝姐,只因在泷文的记忆中,她一直酷爱男装,又总一身蓝衣

小时泷文一人在宫中,没有同龄的朋友,只有泷启在百忙之余,抽空陪他。直到沈鸢随着她的母亲入宫,为先皇后祭奠之后,泷文才多了另一个玩伴。

沈鸢温柔,却也很坚强,明明是个富贵小姐,却私底下偷偷习武,十岁时已能与当朝将军过上十多招,父皇看她坚毅,便准她与泷启一同上武课。

他们的缘分,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在泷文的心目中,大哥成熟稳重,待人接物都没有过什么情绪。

蓝姐虽然习武,但性情温和,照顾他如同照顾自己的小弟一般。

就是这样端庄的两个人,遇在一起就恍如炸了毛的猫。

一个正坐着,捧着兵书,表情未变:“成天不男不女,尽和阿文这个孩子一起胡闹。”

一个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总比小白脸来得好,阿文和你一处才真是被带坏了。”

一个放下了书,一个握紧了拳,一言不合就厮打起来。

泷启比沈鸢大个两岁,他们相识十年,其间武艺精进,不得不说都是拜彼此所赐。

泷文还小,就在旁边坐着,看他们两弄得庭院里尘土飞扬。

有时正好遇上北皇和丞相来看他们一对儿女,丞相气得直吹胡子,北皇一边看热闹看得欢,一边拦住念叨着“不男不女没上没下”的丞相,哈哈大笑:“人家男才女貌,天生一对,你个老家伙,干嘛打扰。”

丞相的胡子气的更高了,不顾君臣之别大吼道:“你当然不怕你家的猪了拱别人家的白菜!”

“胡说,我家的也是白菜!”北皇一把抄起愣愣的泷文,举在手上,捏着脸蛋,“你看,多水灵啊!”

那年,泷启十六,沈鸢十四,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他们就不在一起练武了。因为沈鸢成年了,不便入宫,总请命与将军们一同出征,常年不在皇城。而泷启,也被北皇器重,摄入乱局,代理朝政。

泷文那时八岁,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好在与是非相识,还算有些意趣。

每每沈鸢出征归来,总把泷文抱在怀里,掂量几下,“阿文又重了,能吃是福。”

那日她的笑容如此意气风发,看来是凯旋而归。

“等姐姐向北皇汇报完,就带你出宫玩!”她笑着。

“那我去准备!”泷文乖巧应了声,与她别后开心地跑回寝宫,侍女给他换上民间小公子的衣裳,奶娘又在旁边絮絮叨叨嘱咐了好些才放他离开。

待他跌跌撞撞跑到宫门口,看见的不仅有女扮男装的沈鸢,还有大哥泷启。

他那时看了些戏文,已经懂了点儿女情长,不经意地、奶声奶气地念叨着:“皇兄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也不知是不是为我。”

“当然是为你啦。”沈鸢宠溺的揉着他的头,“不然还能为我不成。”

泷启抱起他,不着声色的捂住他的嘴,“走吧。”

泷文知道大哥的秘密。

早些日子,他听说宫中大书房里有一处暗格,十分神奇,因为它之所以为暗格,靠的不是精巧机关,而是几千年前,一位有能之士设下的,名为“主人深爱之人才能开启”的言灵。

现在书房的主人是大哥,他就想去翻翻找找,为了证明自己是大哥爱的人。

真就给他找到了。不是什么隐秘的地方,就在书台上,几个雕花方格之中,一个是空的,泷文一推就打开了。

因为太过容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暗格,细看,里面全是卷轴,泷文好奇地打开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发现的不是什么宝藏,而是一个陨石天坑。

卷轴中,画的都是沈鸢,男装的她、女装的她、看书的她、练武的她、微笑的她、生气的她,从十岁初见孩提之时,直到十六岁聘婷少女。

泷文露出傻笑,聪颖如大哥,面对情感却如此笨拙,遇到了心爱的人,只能假意生气来掩盖慌乱。

正在这时,泷启回来了,看见一小只泷文坐在他的桌上,暗格打开,身边散落的全都是摊开的画卷。

听到脚步声,泷文抬头,见是泷启,笑道:“大哥,你回来啦?”

接着,泷文从泷启的脸上看到了名为惊慌的神情,这是他记忆之中的第一次。

泷文任凭泷启三步并两步过来,一把抄起他往椅上一放,转头迅速利索的把画轴一个个卷起,抱走,藏起来。

泷文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大哥忙里忙外。

待到泷启回来时,脸上的红晕大抵消完了,只剩耳尖上还有一点。

“你,不准对她说。”

“哦。”泷文乖巧答应,眉眼间满是真诚。

“真的不准说!”

“哦。”语气都没变。

泷启扶额叹气。

“我真不说。”泷文竖起三只手指,“以人间皇族之血起誓。”

泷启这才算放心。

这回,是泷文发现了大哥的秘密之后,第一次遇到沈鸢,他虽然应约不说,但是目光总忍不住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说出的话也带着点其他的意思。

三人走在街上,起初氛围还有些莫名的尴尬,直到泷文的注意力彻底被路边的杂耍表演吸引。

“蓝姐姐,我想看那个。”

可能表演十分精彩,里三圈外三圈,围得都是人。因沈鸢的身高有限,抱起了泷文也未能让他穿越重重人头。

“可能看到?”沈鸢抬头问他。

“看不到呢……”泷文答道,又突然感觉被人举高,惊叫一声。

泷启站在他们背后,伸手抱住泷文的腰,把他扛到自己肩头上。泷文的视野豁然开朗,正看到一艺人喷出火蝴蝶漫天飞舞,不禁高兴得拍手叫好。

低头想告诉他们自己看到什么时,只见自己大哥目视前人的后脑勺,一本正经的问身边人:“可要我也抱着你?”

而沈鸢虽冷哼一声,目光却温柔,偷偷斜了一下,看了看泷启的侧脸。

这一幕随着火蝴蝶,深深印在泷文的记忆中。此后,只要他两都在皇城,泷文便撒泼打滚的要他们一起陪他玩,然后自己偷偷跑走。

他一直以为只要给他们创造机会,好好相处,发现了彼此的情感,便能相亲相爱,永远在一起。直到自己长到十五六岁,开始懂事的年纪,他才知道,大哥并不笨拙,沈鸢也不羞涩。

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原因,是大哥不愿让沈鸢嫁与他后,只能做一个后宫中的女人;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原因,是沈鸢不愿让大哥身为皇子,以身犯险,征战沙场。

二人满怀着爱意,一个在殿堂尔虞我诈,担惊受怕;一个在边疆风餐露宿,生死一线。

就是这样一个被泷启小心翼翼爱着的女人,如今,他却任由她一个人,躺在地上,生命垂危。

泷文不知道泷启究竟怎么了,但是,他要救她。

因为他知道,待大哥清醒之后,定然会后悔,自己放任她走向死亡。

“泷文又去跟着泷启瞎转悠了?”月人看了一圈四周,没找到泷文的身影,掀开面纱,问圣古道。

“可不是,怎么劝都不听。”圣古无奈的耸耸肩。

月人伸了个懒腰:“那既然这样,我们在这也无聊,不如在皇宫中转转,说不定,能找到几个阵眼。”

“阵眼?”圣古疑惑,“那是什么?”

“小笨蛋。”月人伸手指尖敲了敲圣古的额头,“你要知道,要想设阵,一次覆盖整个皇城,现今这个天下,恐怕只有逢生放弃阵符、使用言灵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寻常术士要想做成这种大阵,必须定点设立几个小阵,让这些小阵的阵法与力量交相呼应,连接起来,成为大阵,这些个小阵,便叫阵眼,想要破除大阵,也须从阵眼下手。”

“我懂了。”圣古到底不笨,月人也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

“那我们,便出去转转,你一个人在这,可以吗?”圣古问逢生,却见她怀中的小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存在。

“若逢生不可以,那还有谁可以。”月人抚了抚逢生好摸的发顶,“我只带圣古看看,不会打草惊蛇。你在这随便吃吃喝喝逛逛,只是,若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先找我们,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哦。”

逢生点了点头,月人放心地笑笑,与圣古一同离开。

小黑兽也垂下了头颅,靠在逢生怀中,闭上双眼,一副睡不够的模样。

月人圣古未走多久,泷文就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进来。

“逢生!逢生救命啊!”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
关闭
手机客户端
APP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