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廷恩听见南亦这样吩咐道,立马清醒过来,从案旁柜中抽出药箱,递到南亦手边:“陛下,会议……”

“我有急事。”南亦头都没抬,在只顾在药箱中翻找着人族能用的药。

廷恩无奈,却连叹气都不敢,只得应一声,退了出去,自己先去与州主们周旋。看殿里的情形,恐怕这个会是开不了了,这件事,又会在魔界掀起多大的波澜呢?

这些,一心扑在别人身上的南亦恐怕是没多余的心思去想了,大不了,就是大杀四方,血洗十三州嘛。

廷恩已经想好了最坏的情况,突然觉得什么结果自己都可以面对。

而殿里,那两人却一幅无法相对的模样。

她这些天来假意正常的伪装,是在骗他吗?是不是连那天晚上的那个拥抱,都是假象。

逢生一族,会那么频繁的做梦吗?

她的脸色,已经回到了那晚之前,宛如石雕,没有灵魂。

她这些天来所有的表现,都只是为了让他放下心防,都只是为了找到能够逃脱的破绽吗?

……

南亦的手掌被剑锋压出一道见骨的伤口,可他却像没看到,任血如墨流淌,弄脏了整个药箱。他终于在箱底找到了适合人族的伤药,正要找绷带给她包扎时,却被那个看似无情无义的丫头拽住了手。

佑姬从被他随手扔在床上的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魔族伤药,把他的手掌翻开向上,手抖着撒了一层两层。

她一直低着头,南亦看不清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表情为他疗伤。

佑姬裹着绷带的手法有些生疏,她从来疗伤一张治愈阵符足够,哪里用得着药、或是绷带。

她在他的手上打了一个很丑的结,勉强止住了血。

“真丑。”南亦毫不留情地道,用伤得严重的手为她的伤口扎了一个漂亮的绷带,简直像在暗示,她双手完好比他伤了一只手还不如。

她看着那鲜明的对比,说不出话,南亦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生气,自然是气的,气她骗了她那么久,气她在自己面前的伪装。可他更恼的是自己,自己没有更好的方法留下她,最后演变成这种,她宁愿自断肢体也要离开的地步。

但是不管他生了多大的气、气的是谁,在她拉住自己手,笨拙地为他包上药粉时,他的心里也不剩一点火气。

只有不舍——他得放开她了,今天她能为了离开,砍断自己的脚腕,明天,谁知道这个丫头又能做出些什么。

可是,这一走,她还会回来吗?

怎么想,都不会了。

他是怎么对她的,就连廷恩都看得清楚,他时不时投来的责怪目光,南亦不是没注意,只是他本人也觉得,自己做的很过分,所以也不加辩驳。

他是魔族,不懂如何温柔,也没谁教过。

她不能出去,就把她关起来;她受伤了,就治好她。只能这样,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才能从根源上,阻止她受伤。

南亦坐在床沿上,目光放空,想了许久:“陪我最后一晚,明天,就让你离开。”

他没敢转头看佑姬的表情——她会因为即将离开自己感到欣喜,还是因为他提的附加要求觉得鄙夷,哪一个,他都不想看。

可是答案,并不是他以为的二者选一,他的小丫头拖着沉重的锁链,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往自己跟前靠了靠,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她的气息渐渐靠近,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好。”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响在耳彻。

……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啊。

尚不到该休息的适合,可是他们两个还是面对面地躺下,他们的最后一晚,从烈日当空的下午开始。

他们一句交谈都没有,只是睁眼、眨眼,再睁眼,目光深邃像是能从彼此眼中看透他们的未来一样。

不知是谁先闭上的双眼,是谁先深沉的呼吸,真正把夜晚拉进这个大殿。

没有法力傍身,只比人族强壮些的佑姬在睁着眼望呆的第二个时辰渐渐睡着。入睡前,她能感觉,有道视线炙热,投在她的身上,让她在这清寒魔界,也像被暖阳照耀,直到彻底失去知觉。

夜半时分,醒过几次,迷蒙中,她感觉到包裹着自己的怀抱像有意识的藤蔓,跟随着她翻身的动作,调整形态,契合她的睡姿,等到她换好姿势,再完完全全地缠过来。

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不让她感到压力。

这让一向无梦的佑姬产生一种自己处于梦中的错觉,好像自己变小了,沉睡在花心深处。

这一晚,很快过去了。

有的魔族觉得很快,是因为他看不够她,他的生命无穷无尽,即使看完她的一辈子,尚且都不够,又何况是短短一夜、几个时辰?

有人觉得很快,是因为睡了一个好觉,终于不用夜夜想着,如何装睡更为逼真。

她直到清晨睁开双眼,都没有想过——他也许是骗她的。

一如既往的,她看到了从门缝中透出的阳光一缕,粉尘一片。与往常不同的,是与眼前光影格格不入的靠床榻席地而坐的一个寂寥身影。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触碰他未加整理、如瀑泻下的发丝。只是她才刚刚动作,南亦就发觉了。

“你醒了。”

他不回身,不露表情,她无从猜测,只得悻悻“嗯”了一句,坐起身。

只听“叮铃”一声脆响,与她几乎要听惯的粗重铁链的碰撞声截然不同,一道异样的声调从她的脚踝处传来,她把自己那只脚脚伸出被子——镣铐不复存在,一只红色绑带系着银铃,精巧地挂在她的脚腕。

“说好的,放你走。”年轻魔帝的声音沉沉响起,“但是,我希望你能留着它,听见声响,便能想起我。”

他终于转身,看了一眼他亲手系上的铃铛,果然,极配她的肤色。

只见那铃铛的现任主人带着它翩飞着舞了下来,扑进他的怀中,给了他一个拥抱,转身踏出阵法——她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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