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宸薄薄的唇轻轻张启,慢条斯理的抬起那只拿着江行烈密旨的手,缓缓举到灰衣的面前。

他的声音那么平淡,平淡的,不带一丝杀气。

灰衣愣了。

几乎是本能的,他抬起手,接过了夜九宸递过来的那封密旨。

夜九宸见状,笑着拍了拍灰衣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将灰衣心中原本就压着的那块石头,再次向下重重压了下去。

“走吧。”

夜九宸收回手,朝着身后的岳城说了一句。

岳城似乎是对夜九宸的这番举动和决策感到诧异,更加感到不解,但毕竟是夜九宸发话,他就算是不赞同,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冷冷的看了灰衣一眼,便将佩剑收回到腰间。

夜九宸提起脚下的步子,越过灰衣向营帐外走。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灰衣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你看了么?”

听见灰衣的声音,夜九宸脚下的步子不禁微微停顿了一下。

“嗯,看了。”

“既然看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当做没看见?为什么要还给我?为什么还要提醒我要收好?

不是应该,就地杀了我么?

夜九宸视线依旧看着前方,此时阳光正浓,温暖而又明亮,照在他的身上,宛若给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怎么?”

“为什么不杀我!”

灰衣薄唇动了动,终是将那句如鲠在喉的疑问,询问了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灰衣尽管敛着眼眸,但是眼底暗淡的光,还是抑制不住的渗透出了情绪。

两人还保持着刚刚擦肩而过的姿势,岳城也还站在夜九宸的身后。

“呵!”

夜九宸突然低笑了一声,笑声像是带着某种穿透力,直直的穿过灰衣的耳膜,抵达灰衣的心脏,让他的心,猛地瑟缩了一下。

“为什么要杀你?”

为什么?

“我带着皇上的密旨而来,密旨的内容,想必你也已经看过了。”

“嗯,然后呢?”

然后?

灰衣愈发不明白夜九宸的想法了。

他到底是舍不得杀自己,还是说,根本觉得,这封密旨根本要不了他的命,也根本没有把自己和这封密旨,放在眼里,所以不屑于对自己动手?

“只要我将这封密旨交给傅尧将军,那么你和王妃……”

“可你不是没有交么?”

灰衣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夜九宸冷不防的淡淡打断。

“我们抵达军营已经三日,你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接近傅尧,将这封密旨呈交上去。

可是你都没有,不是么?”

灰衣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薄薄的唇死死的抿成了一条直线,腮边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震颤着。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夜九宸笑笑:“走吧。”

再次说了一句,这一次夜九宸没有做丝毫的停留,而是提起脚下的步子,毫不犹豫的离开了灰衣的营帐。

岳城跟在夜九宸身后,但心境和表情就没有夜九宸那么好了。

虽然他脸色阴沉,眸光幽深带着杀气,但却也只是定定的看着灰衣。

“之前我说过的话,希望你还记得。

我说到做到!

王爷和王妃仁慈,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但我和芜菁不会。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放下一番话,岳城便前去追随夜九宸。

营帐内,只剩下了灰衣一个人,手中的密旨明明就只是一小张薄薄的纸,此刻却重若堪比玄铁,几乎让他拿捏不住。

夜九宸的话那么自信、那么笃定、那么信誓旦旦。

可是听在灰衣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心境。

夜九宸他没有杀自己,只是因为自己犹豫着,没有将密旨交出去。

他甚至都不害怕,自己将来会把密旨交给傅尧。

他到底……是信任自己,还是拥有绝对的自信,觉得这一封密旨和他灰衣,根本就不能奈他何?

想到此处,灰衣不禁默默的转过身,朝着夜九宸离去的方向看了过去。

夜九宸和岳城此时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可是他的背影依旧颀长幽冷,宛若神坻。

夜九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自己,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

灰衣垂眸,看了看手中的密旨,思忖了半天,终于还是迈出了脚下的步子,离开了营帐,朝着傅尧营帐的方向,大步走去。

刚刚的一瞬间,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这二十几年,曾经有过伙伴,又曾经全部失去过。

他信任过别人,也曾被信任的人用剑指着,逼近死地。

他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不去接纳任何人,也不去再相信任何人,只是每天麻木的,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为江行烈卖命,为他做那些见不得阳光的,隐藏在黑暗下的事情。

他的人生,充满了黑暗和泥泞,他双脚踏进沼泽,看不见一丝光亮,也无法逃离。

曾经,灰衣以为他的一生,终将这样度过。

不知道哪日,便看不见明早的旭日朝阳,杀的人,可能是他去执行任务的目标,也可能是要对付江行烈的某个人,更有可能,就是江行烈。

可是他不在乎,他麻木的心宛若石块一般,没有任何知觉。

但冷月和夜九宸的出现,却仿佛是一道光,就那么猝不及防,又毫无征兆的照耀进他充满阴霾的世界里,驱散浓雾,驱走黑暗,照亮泥泞。

或许对他们来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而自己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无足轻重,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的人,宛若生命之中的过客,可能眨眼间,就会忘记。

灰衣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他们的生命中留下什么痕迹或者记忆。

可是他们却就那样站在光明之中,朝身在深渊之中,双脚陷进泥泞中的自己,伸出了手。

是冷月和夜九宸,让他一片晦暗的人生里,看见了光,看见了色彩。

是冷月和夜九宸,让他麻木的心,开始一点点有了温度,一点点跳动起来。

没有人能够体会那种感觉,灰衣也从未奢望过会有人懂。

可是他也不是生来就想要黑暗。

既然有光,那么他就要拼命抓住。

即便只有一点点又如何?

即便他们可能只是不经意间的流露又如何?

即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又如何?

他只想抓住那道来之不易的光。

即便,只有短暂的一瞬,也不枉此生,不枉他曾经,在这人间,来过一遭。

想到这里,灰衣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停住。

眼前,是傅尧的营帐,头顶,是温暖的阳光,灰衣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

从未觉得,原来呼吸有阳光沐浴的空气,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

顿了顿,灰衣眸光一定,朝着傅尧的营帐,便走了过去。

而不远处,夜九宸已然将灰衣的举动,看的一清楚。

岳城脸上划过一抹担忧。

“主子。”

“无事!”

夜九宸淡淡启唇,随即真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转身,进了营帐。

营帐内,冷月正坐在椅子上,正为自己刚刚成功忽悠傅尧而翘尾巴,见到夜九宸进来,不由得眨巴了两下眼睛。

一大早就不见人,也不知道跑哪里撩人去了。

“夜九宸。”

“嗯?”

夜九宸走到冷月跟前,顺势坐了下来,低低的应了一句,上扬的尾音加上原本就低沉暗哑,富有磁性的嗓音,勾的冷月心里那叫一个痒痒。

“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狗了?”

夜九宸一愣:

“什么?”

“身为一只狗砸,你得有觉悟,不能出去找别的狗。”

冷月说的一本正经,听得站在一旁的岳城和芜菁,眼睛都直了。

他们家王妃这都是什么神奇的比喻啊,居然把他家王爷比做是狗,那她自己是啥啊!

夜九宸只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冷月的意思。

“好,放心,我这辈子,就跟你一条母的。”

冷月:“???”

卧槽!

不对!

小妖孽学会骂人了。

不行!

不能让这个小火苗继续燃烧下去,得赶紧扳正。

扳正的最好方法是什么?

转移话题。

“我有事跟你说。”

“我有事跟你说。”

两人都是微微停顿了一下,却不想再次开口,却异口同声的说了同一句话。

冷月绷着一张大佬脸,夜九宸却是浅然一笑。

“你先说。”

“嗯,行,我想把芜菁嫁给岳城。”

夜九宸:“……”

站在一旁原本打算充当背景板的芜菁和岳城:“……”

他俩可啥都没干啊,咋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夜九宸眸光深沉的朝着芜菁和岳城望了一眼,两个人瞬间浑身,几乎是想都没想,两个人就“噗通”一声跪在冷月和夜九宸的面前。

芜菁先急着抢先开口说道:“王爷明鉴,芜菁一心只想侍奉王妃和王爷,报答王妃的救命之恩,绝无他想!”

岳城本来也想要表明心迹的,但是听到芜菁这么说,心底还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酸涩了一下。

果然,芜菁从来都没打算嫁给他。

也好!

毕竟,他从跟在夜九宸身边的那一天开始,也已经发过毒誓。

这一辈子,绝不娶亲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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