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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汐被守门女将引入繁花锦簇阡羽宫。

幽香醉人的庭院中,阡羽手执铜壶正细心浇灌一田花草。

一汐于花田外静默,琉璃色的花盏铺了一地,似温润月光,只是这些状似铃铛的花儿只开到一半。

直到天色黯淡掌了宫灯,阡羽方走出花田,随手将铜壶搁在石案上,淡淡抬眸,“一汐上神,你竟敢来寻我。”

一汐微垂了眉眼,顿了须臾道:“月神之事,万分歉意,然月神已成魔,为复生梵歌不惜以天下生灵为祭,为阻止月神无辜杀戮,我不得已为之。”

“月神为救心爱之人不惜枉杀无辜生灵,他固然有错。”阡羽声音稍带了怨怒,“可你杀的是我弟弟。我不去寻你麻烦,你倒跑来日落山城来见我,一汐,你究竟何意?”

一汐沉声道:“月神肉身虽灭,但魂魄不散,且不断凝聚天地邪魔之气,恐时日一长便可复生。为诛杀月神,天父及七十一位上神不惜陨世。待月神重生,六界再无人可阻其杀戮,届时天地又是一场浩劫。”

阡羽若有所思,定定望着他,“所以……”

“月神宫内落有一尊上古画壁,可囚困神魔,一汐前来,是拜托阡羽城主将上古画壁封印解开……”

“你打算将月神的魂魄封入上古画壁?”阡羽打断。

“没错,上古画壁乃月神宫所有,惟有你月神宫之人方知晓如何解开封印。上古一战,月神一族全数死于仙战之中,如今,月神一族惟剩你一人。”

阡羽冷哼一声,“你要我解开上古画壁囚困我弟弟?一汐,你说我可会答yīng

你?”

一汐面上稍带沉重,“不知,但我想一试。”

阡羽仰首望望已黯淡下来的天幕,“你出卖往日情意,联手父神杀死我弟弟,且害我族灭,我本该为月神为月神一族向你讨战。”她转眸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凉笑,“可如今我打算给你个机会。”摊手指向悬空灯盏下的一方花田,“此乃桑铃花,色如琉璃,状如铃铛。古书上说此花只开一半,便再无绽放,若见花开,便是奇迹。你若有办法要这桑铃花开,我便答yīng

解了上古画壁封印。可若这桑铃花始终不开,便将你的性命交出来,以祭奠我月神一族。”

一汐靠近仿似铺了一地琉璃月光的花田,淡淡道:“时日期限是多少。”

“一百年。”

自此,一汐便于日落山城住了下来,日日打理阡羽寝宫的这方桑铃花田。

浇了瑶池天水,洒了珍稀养料,甚至将体内仙源渡入花盏,始终不见桑铃花开。

然一汐并未放qì

,平日里除去人间各地斩杀愈发凶悍的妖魔以及收服自鸿蒙天山逃逸出的凶兽,便是守望在这处花田中。

一百年的时光渐渐自眼前划过,离百年之期不过一日。

这日,一汐掌心握了半开的桑铃花细细凝视,指尖仙术一闪,截断的桑铃花重新落入花田生根发芽。他躬身抚摸着仿似小巧铃铛的花盏,幽声道:“你们可死而复生,为何不肯开花。”

“我自女娲神殿将桑铃花种带到日落山城,播种,浇灌,细心呵护栽培数百年,始终不曾盛开。或许,桑铃花开可见奇迹不过是传说,它们本不会开花,就如一汐上神没有眼泪。”

一汐起身,回眸,阡羽静静站在他身后,纯白轻纱随风摇曳,指尖随意拈了一根洁白飘逸的羽毛。

望一眼花田,阡羽魅惑一笑,“看来桑铃花是不会盛开了,如今你只有一日可活,有何遗憾可需弥补,尽量去做一做罢。”

阡羽捻着羽毛转身离去,蓦地,昙花丛中闯出一团白花花,满是兴奋的语调,“城主城主,今日是缘巧节,城里可热闹了,带着腓腓去看看吧。”

阡羽将肉嘟嘟一团抱起,“怎么,难道你这家伙有了心仪的神兽想去告白?”

“哪有哪有,我长得这样英明神武惨不忍睹,天下神兽有哪个配得上我腓腓。”尖尖脑袋傲慢一偏,“腓腓不过是想去凑凑热闹。”

阡羽淡笑,抱了腓腓出了宫门。日落山城街道两旁是盛装打扮的年轻男女正热热闹闹眉目传情载歌载舞,满街花束亦争相绽放,惹来成双雀鸟嬉戏打闹,却是个谈恋爱的好气氛。

腓腓挣脱了怀抱,东窜窜西跳跳,甚是亢奋。阡羽笑着摇摇头,继xù

前行,街道拐角处一家酒肆门前,她停了脚步。

酒肆临窗口,坐了身着粗衣的一汐,正手捧一只黑瓷碗打量得细致。

阡羽入了酒肆,坐到他对面,“上神来这市井酒肆可是来品酒的,这家酒肆虽简陋些却有一味尘世欢的烈酒味道甚好,就连仙人喝了亦会醉。上神可尝尝。“

一汐盯着手中酒碗,淡淡道:“我从不饮酒。”

“哦?听月神曾道人生一大快事便是同你把酒言欢,怎么……”

一汐稍顿,“当年月神饮的是酒,我饮的却是茶。他知我从不饮酒,亦从未勉强。”

阡羽端起小二方送来的一壶酒,“却是月神的性子,只要人是对的,他从不会计较旁的,你可知,他是真心待你,而你呢?一汐。”

一汐眸光深邃,未曾言语。

阡羽自嘲一笑,将盛了酒水的瓷碗顿在唇边。倏然间,砰的一声,腓腓从窗棂处直跳到桌上。它爪子间攥着一根轻柔羽毛,不满叫嚣着,“城主城主,你怎么没有将我送你的羽毛带出来呢,人家会很伤心的。”

阡羽放掉酒碗,接过白爪子里的羽毛,摇摇头,“你这胖子。”

一汐不解道:“今日是何节日?为何城中男女手中皆拿了根羽毛。”

“哦,今日是缘巧节,就是未婚男女互相表明爱意的日子。”腓腓跳到一汐面前继xù

张牙舞爪解说,“这日落城把那坚贞不渝的白雁奉为神鸟。这城里居民大多数人天生火辣,因城主大人性子豪迈,惹得城中女子争相效仿,打架斗殴主动告白,告白不成强行拖走未婚先育时有发生,当然对于这些个事情城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上心。但也有一些年轻人有些脸皮薄,不敢对心仪的人表明爱意。这一日,可拿一根羽毛送给心仪的人。送羽毛给对方,就表示喜欢心动爱慕……嗯……还有求交配的意思。”腓腓将托腮的爪子放下来,“总之就是把一根羽毛送给对方,即使不说一个字,对方也知dào

是什么意思啦。”

阡羽又端起酒碗,面上尽是教导不善的愧疚感。

腓腓却越说越带劲,它白爪子指了指阡羽手中捻的羽毛,对着一汐低声嘟囔,“看到没,那是我送的,这城里的人没人敢对城主表心意的,哎,阡羽那丫头高高在上的也挺可怜,于是我就送了她一根羽毛安慰她,怎样,我很贴心吧。”

一汐抚了抚腓腓身上的绒毛,道一句,“嗯,不错。”

腓腓听之,甚是雀跃,不禁夸赞对方,“一汐上神,你长得不赖嘛,我们家城主阡羽丫头长得也不赖嘛,要不你们俩个凑成一对吧,然后生一堆小神仙宝宝给我带着玩……”

一汐顿住;阡羽亦一怔,遂将酒碗放掉,不咸不淡道:“腓腓……”

腓腓立kè

生了危机感,跳下桌子往外跑,“哈哈,我好忙的我去忙我的去了,你们聊啊……”

然后,白花花一闪,没了影儿。

阡羽将视线自门口收回,见对方一口未动的酒碗,抬了眉眼道:“不要尝尝么?”

一汐沉思片刻,才缓缓端起酒碗,咽下一口,微蹙了眉头。

“难喝?”她问。

“有一点。”他将酒盏放掉,“这便是另众人痴迷的酒,原来是这种味道。”

阡羽端起酒壶将对面的酒碗填满,“刚开始喝的时候却是不习惯,你若多饮几口便能品出其中滋味。”掀了眼睫,劝导着,“不如你再尝尝。”

一汐重新端起酒碗,细细饮了一口,再一口,第三口,将碗中的酒饮掉一半才放掉,稍赞扬的口吻,“好像有些醇香。”

阡羽盯着对方渐渐红润的脸颊,开口道:“酒却是饮了,上神可还有别的想做之事?今日我心情不错,可陪着上神一一完成,算是为上神践行了。”

一汐眼神染了一丝迷离,望着窗外人流如织,街道繁华,幽声道:“品一品人间美酒,尝一尝五谷粮食,再流一流泪,这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

阡羽媚笑,招来店小二,点了一些菜肴,夹了一箸青笋放到对方的碟碗中,“酒品了,饭菜也可以尝一尝,至于流泪么……”将他面前的酒碗填满,“你可有想流泪的时候?”

一汐摇摇头,“不知是何种感觉。”

阡羽再将自己酒碗填满,“听闻一汐上神是众位上神中最无欲的一个,果真如此。”

“无欲。”一汐垂眸,手中酒盏中荡漾着自己的影子。略一勾唇,眼底划过一闪即逝的迷茫,“无欲又怎样。”将碗中烈酒喝净,放掉。望着对方缓缓道:“阡羽,谢谢你。”

“哦?谢我什么?”

“谢你肯陪我吃酒,吃饭,陪我……说说话。”

阡羽将手中竹筷放掉,“不谢,都是寂寞之人。”随即烟眉微挑,眸带促狭,“原来一向清冷无欲的一汐上神竟是寂寞的。”

“我寂寞么?”一汐像是自问,为自己倒满酒,痛快饮掉,唇角弯起饱满笑意,他望着她,眉眼温柔,“至少现在的我并非寂寞的,因为有你陪着。”

阡羽见对方倏然露出的纯挚笑意,手一歪,洒出一滴酒。收了怔忪,她起身道:“我该走了。”

不曾料到,一汐竟起身,“去哪里?我陪你。”

两人并肩走在日落山城的繁盛街道,手拿羽毛的年轻男女来来往往,眼带暧昧笑意,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正是日落时分,斜阳映得满城暖意融融。

一汐似乎起了醉意,面上染了桃花粉润。阡羽侧眸瞥他一眼,“你日后可会再饮酒?”

一汐停步,望着她道:“恐怕再不会有此机会了,若是再有机会,一定寻阡羽饮个痛快。”

阡羽似乎蓦地想起过了今日便是一汐交命的期限。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向前走着,“看来醉的人并非你,而是我。”

一位顽童自胭脂铺的台阶下摔断了腿骨,哇哇大哭引来围观者。

一汐走入人群,俯身到顽童身边,轻轻抬起他的小腿,暗自用仙术将对方摔断的小腿接好。直到顽童止了哭声,再甩甩腿蹦达两下露出一个大大笑脸。

人群散去,阡羽貌似不经意道了句,“上神对一孩童竟如此仁慈。”

一汐却蹙了眉头回:“不知方才我身上的酒气将那孩子熏到了没有。”

这话另阡羽又多看了他几眼。她望着对方发怔时,街道房屋蓦地震了震,继而街上一阵慌乱。城门处,仓皇而逃的百姓口中皆嚷嚷着,日落山城末日到啦,大家快逃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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