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无脑的洋节日,在八十年代的巉州人头脑中,还没有什么概念,真正被国人接受还需要十年。也算是谢钿老师见多识广,心思细腻,知识繁杂,竟然能联想到这件事上来!

“谢老师,我俩绝没有亵渎神圣的教育事业的意思,更不敢跟您老人家开这样的玩笑。至于为什么是今天来,纯属巧合……”

其实,谢钿老师一点都不老,四十几岁的人,额头上几乎看不出皱纹。

听了范建新这话,谢钿老师盱目,将眼神集中起来,仔细的端详起范建新来……

“你俩生意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回学校上学?……读书不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好饭碗吗?你俩已摸到了生活的门路,找到了挣钱的途径,还回学校读什么书?”

谢钿老师教了二十多年的数学,习惯性用量化的视角审视世界。他到粮油商店买粮,看到那排的长长的买粮油的队伍……就知道范建新肯定没少挣钱。

友谊商店卖出口转内销中山装时,他没去,听说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那更是挣着钱了。

后来,友谊商店卖起《血疑》电视连续剧人物的戏装,让他的眼睛一亮,也由衷的赞叹范建新的好眼光。

不用说,这小子又有不少银子进账。

这俩人回学校上学,简直是暴殄发财的机会啊!

二黑子听了谢钿老师的话,竟直点头,说:“就是啊,谢老师,能挣到钱就行啊!可犯贱……新,他非要拉我来上这倒头的学。”

前几天,范建新给他和华伟每人10万元的现金分红,当时二黑子激动的想裸奔……

他确实是被范建新逼到学校的。

“会说人话吗?!……”

范建新恶狠狠的剜了二黑子一眼,真想抬腿踹他一脚。

他转过脸对谢钿老师说:“谢老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从我和张翱同学在经营的实践中,我深深地懂得没有扎实的文化是不行的。生意之道,需要有文化沉淀,否则很难走远……所以,我和张翱思考再三,决定回学校读书,争取三个月后考上大学。”

谢钿老师听罢,沉吟了一下说:“你的想法很美妙,现实却很残酷。张翱同学的基础太差,在班级几乎垫底……你呢,基础也不行,跟他半斤八两。又很长时间没来上学了,课程塌下的太多……我不是想打击你俩的积极性,考大学凭的是实力!”

“谢老师,这半年多我虽然没来学校上课,可每天都有复习、自学……我自信考个本科不成问题。至于张翱,谢老师您也不用担心,我会帮助他提高成绩的……”

“呵呵,真会说笑!……”

一道不和谐的讥讽笑声传了过来:“范建新,就你那成绩,还要帮助张翱提高成绩?……你的英语水平还不如他呢。不要以为你去了一趟说英语的米国,你的英语水平就能有多少提高!……考大学可不是做小买卖,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谢钿老师还没说话,坐在不远处办公桌前的英语老师汪鑫,就实在看不下去了,插嘴道:

“大学哪是那么好考的?!……我们巉中从恢复高考以来,高考的录取率在巉州市辖的三区二县的所有中学中,一直是最高的,也就只有百分之五多一点。今年我校高三的毕业生有六百六十多人,算上高考补习班的二百八十多人,加在一起将近千人。今年高考能考上五十人就不错了,极限数是六十。你俩的成绩,在班级都垫底,更不要说在年级了,想考大学——没门!”

范建新前世大学毕业分配到巉州市第六中学工作后,与汪鑫老师也常有接触。

他们都是隶属巉州西辕区中学的英语老师,区教育局经常组织他们开教研会、集中批阅统考、模考试卷等。

汪鑫老师是工农兵学员,也就是革文时期推荐上大学的工农兵大学生。那批大学生的文化基础良莠不齐,学制只有三年,有不少学员临到毕业时,基础课还没能通过呢。

——专业水平可想而知。

八十年代末,巉州中学升格为省重点中学。像汪鑫这样学历先天不足的老师,全部被清出巉中……汪鑫被市教育局调配到巉州西郊的一所中学任教。

说实话,她的业务水平真不怎样。

“嗯,汪老师说的有道理……你俩,若是想要高中毕业证的话,毕业考试的时候来一下,走个过场就行……”

“谢老师,我们真是来上学的!我的目标是考上沪市的复旦大学……您别不信,让我们入班上几天课试试,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谢钿老师是个爱心泛滥的老师,听范建新这么说就答应了,便准备带范建新和二黑子去教导处补办入学的手续。

“谢老师,他俩的入学手续不要急着给办,我不同意……我下堂课是你班的,我改测验了,让他们考考看,是骡子是马得上场溜溜……”

“汪老师,下个星期不就是‘一模’了,今天还测验?”

“本来这份模拟卷我准备发下去当作业的,他们不是想入班上学吗?那就让他们体会一下测验那种虐人的滋味……也好让他们知道,读书不是想读就能读的。”

汪鑫老师不屑的对范建新和张翱说:“喂,你俩不要愣在这里,准备一下,马上入班参加测验。呵呵,这份试卷若是你俩加在一起能考到60分,我就同意你们办入学手续。”

这有点越俎代庖啊。

此时的汪鑫老师,也就三十二三岁的年龄,虽然不算漂亮,但也还是颇有成熟少妇的韵味。

这个年龄档的女人,对范建新是有杀伤力的。可不知怎么的,今天的范建新却很讨厌她。她身上的那种颐指气使和争强好胜的脾性,实在让人受不了。

工农兵大学生,虽然是推荐的,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的。要么有特殊的家庭背景,要么本人有特殊的优势……

范建新上辈子所在的中学,就有一位女同事是工农兵大学生。据说她的家庭成分很高,是被专政和打倒的对象。但,她本人非常要强,下放农村时创下了连续上工一千天的记录。后来,她作为改造好的地富反坏右子女,被推荐上了大学。

范建新与她同事多年,深知她的教学水平很强。

前世,汪鑫给范建新的印象是位很好处的人,没想到,汪鑫竟是个极其挣强好胜的女人。

范建新反复搜索前世的记忆,好像他从没有得罪过这位英语老师啊!上学时,自己在班级一直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存在,不要说顶撞老师了,就是一般的同学也不敢得罪的。

她干嘛要这么针对自己呀!

忽然,一点记忆的碎片出现心头,汪鑫老师的丈夫好像是巉中的一位校领导。

这就有点味道了。

范建新可不想惯着这位年轻的女老师,有点挑衅意味的说:“汪老师,你不要狗……眼从门缝看人,那会把人看扁的……不要说我和张翱加起来考60分,就我一个人也能考到90分以上。”

范建新的话已经说的很留有余地了,他记不得现在高考对英语这一科有多高的要求,为了稳妥起见,他只说自己能考90分以上。

“90分还以上呢?!……你痴人说梦吧?!你以为你是叶贞啊!……”

汪鑫老师的尊严仿佛被侵犯了,对着范建新怒斥道:“就这份高考模拟卷,你若能考到90分,我这书——就让你来教,好了!”

范建新没料到汪鑫是个这么短脸的女人,这么容易冲动、翻脸。从她的话中可听出来,英语90分是很难考的,似乎班上只有叶贞能考到。

“汪老师,你太小看人了。犯贱……新……的英语水平,肯定在你之上……若是英语让他来教,肯定比你教的好!哪怕是从米国来的英文外教,也未必如他。”

二黑子眼里露出狡黠的贼兮兮之光,在一旁插嘴道。

他把在沪市学到的“外教”一词,也给用上了。

——80年代初,在沪市中断了几十年的外教,又开始兴起了。

范建新当然明白,二黑子表面上是在夸他,实际上是想激怒汪鑫,好把上学的事给搅黄了。

自从他分到了10万元的卖服装的红利,就飘飘然了,连走路都有了豪气、霸气。

他是真的不想上学,只是范建新威胁他不上学,就不准他入股沪市的服装厂。

范建新的心里,有意无意之间是把二黑子和华伟当成可信赖的晚辈看待的,是把他俩当作自己的得力帮手培养的。

范建新学过心理学,怎能不明白朋友间相处的技巧?他做了二十年的班主任,怎能不知道二黑子这种年龄人的心理特征?又做了十几年的书画经纪人、销售和收藏,怎能不理解人性?

轻易的给予他们利益,会让他们不知道珍惜;过度的满足他们的欲求,容易造成他们贪得无厌的思想……

但,他也知道,以往他在二黑子和华伟俩人心中的地位和形象,不让他们得到一些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俩也难以信服于他。

而且,现在房价太过低廉,分给他俩的钱,是想让他们在尝到做生意的甜头时,买些房产……

改善一下生活质量。

果然,二黑子分得10万块现金,又签署了拥有20%沪市服装厂的股份,人就开始膨胀了,以至于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

今天来学校,范建新不得不逼着他穿了一套朴素的衣裳。在这之前,他的穿着打扮就跟香港街头的混混有一拼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一个只有18岁,一直生活在贫穷家庭的青春期男孩来说,往日能有几张毛票子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如今一下子分得了10万元的现钞,十元面值的(此时是最大面值),整整有1万张,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怎能让他不起飘、烧包?!

华伟也得到了同样的分红,表现的相对稳重一些,虽然他也难掩饰内心的激动,但还能把持住自己。

前世,他白手起家,没有贵人提携,在中年之时还是聚赞到不少的财富,看来他是有根基的。

现在,二黑子却成了范建新头痛之事!

弄不好,你带他攫取了巨额的财富,反而是害了他。他分钱后的种种表现,正应了那句“穷人乍富,腆胸叠肚”。

所以,他更要拉他来学校读书,让他能有些内涵、能有些城府。

他也一再敲二黑子的警钟,让他做人低调。逼他来学校上学,也是为了他今后能走的更远更高一点。

“汪老师,您不要听张翱信口胡沁,他在家排行老二,人确实有点‘二’,脑袋不灵光的……”

范建新指指自己的脑壳,又摆摆手。他想的是,离高考还有三个月零几天的时间了,抓紧时间复习才是最要紧的。

也许上辈子教书太久以至于思维固化了,便随嘴说:“况且,让我来教英语,我也没那个时间……”

这话,无疑捅了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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