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容看着对面的贺清宁。
在圆桌的另一端,贺清宁正坐在贺清宛旁边。
而贺清宛几乎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自始至终都只与坐在自己另一侧的邱瑾亭有说有笑。
如果不是刚刚贺清宁搀扶着冯氏去主位的时候,承平侯夫人对她大加赞赏了一番,说了些“府上大小姐果然秀外慧中”之类的话,陆清容险些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但陆清容的心里还是略有疑惑的。
贺清宛与贺清宁有些疏远,完全不足为奇,毕竟她们一直分居两地,想来并没太多相处的机会。
让她纳闷的是,承平侯夫人今日应该也是第一次见贺清宁,如何就一副十分投缘的模样?
与承平侯府的二夫人不同,承平侯夫人向来自持身份,很少会与别人主动寒暄的,何况还是个地位悬殊的晚辈……
陆清容正在独自琢磨着,厅堂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她的思绪。
“母亲!我要母亲!”
在丫鬟们纷乱嘈杂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个很是稚嫩的童声。
转瞬间,一个身着宝蓝色绣金滚边刻丝袍子的孩童,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之下,迈着明显还走不太稳的步子进了厅堂。
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身旁有个略显瘦弱的青衣丫鬟有些为难地拽住了他的小手,企图在做最后的阻拦,但那孩童丝毫不为所动。竟一口咬在了青衣丫鬟的手上,这才趁机将她甩开,跑了进来。
那孩童一进来就直接奔着站在冯氏身后招呼主桌宾客的邱沐云而去。嘴里还不停喊着:“母亲,母亲!”
原来这就是邱沐云的儿子贺岚,陆清容还是头一次见。
虽然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亮相,就已不难发xiàn
这定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陆清容心中暗想。
只见邱沐云的面色变得有些尴尬,却也很快蹲下身去,冲着正向自己跑来的儿子张开了双臂。
原本看到屋中的满堂宾客。那孩童已经有了些怯场,但此刻见母亲如此,瞬间又来了精神。径直跑过去扑在了邱沐云怀中。
“怎么让岚哥儿跑到这里来了?”邱沐云放开怀中的儿子,冲着他身后的丫鬟问道。
“是奴婢的疏忽!”为首的那名青衣丫鬟连忙应道,倒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连忙伸过手来。打算将岚哥儿带回去。
但岚哥儿此时却一直拽着邱沐云不撒手。任其他人怎么拉都拉不走。
“母亲!母亲!跟我去摘花!”岚哥儿也不顾周围众人的目光,坚持喊道。
“岚哥儿听话,先跟着她们回去,等过会儿母亲再带你去摘花!”邱沐云温声细语地劝着。
此时不只是主桌上的宾客,就连其他桌的人也纷纷向她们母子二人看去。
眼看气氛越来越尴尬,仍旧是承平侯夫人开了口:“如今早已是秋风落叶的时节,府上还有花可摘?”
“正是为了今日的堂会,前不久在后院搭了个临时的暖房。放了些盆花。”邱沐云很感激此刻能有人跟她说话,“此时那些花都摆在了前院的戏台附近。稍后开戏的时候您就能看到了。”
承平侯夫人点了点头,一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岚哥儿那边却丝毫不见松动,仍旧死拽着邱沐云的手:“我不要等会儿去,就现在去!现在去!”
声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陆清容知dào
小孩子总是容易声音大些,却没想到能夸张至此。
其间冯氏也曾开口劝阻,但没有任何作用。
就在岚哥儿已经像是在嘶吼,而且情绪愈加激动,还带了些哭腔的时候,邱沐云终于抵挡不住了。
“快别哭了!我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邱沐云完全丧失了抵抗,先是满脸歉意地向主桌的众人告了罪,便俯身抱起岚哥儿,疾步而去。
陆清容不禁在心中暗暗摇头,没想到邱沐云竟让将孩子娇惯到如此程度。
而此时和她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无论是燕国公夫人还是武定侯夫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其中以冯氏尤甚。
冯氏甚至直接就摇起头来,还忍不住用力叹了口气。
明眼人不难看出,虽然今日的堂会能请来这么多勋贵,基本都是邱沐云那边出力的结果。但是作为贺家唯一生了男丁的儿媳,邱沐云的地位似乎还是要矮上杨氏半头,冯氏对她们之间的态度差异十分显而易见。
此时又上演了这么一出,让邱沐云变得更加难堪,这次则不仅是在冯氏面前,而是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之下。
厅堂之中顿时陷入了片刻的安静,主桌之上皆是显贵,更没人愿意去做化解尴尬之人。
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最后还是承平侯夫人率先开口,问起之后的堂会都有哪些戏文。
杨氏连忙给众人解惑,详细介shào
起今日请来的戏班,说是个文戏武戏皆有准bèi
,到时候任由大家点戏云云。
这才让厅堂之中的气氛逐渐恢复如初。
而坐在隔壁桌的陆清容,却因今日承平侯夫人几次三番地为贺家解围,变得倍加疑惑。
没过多久,邱沐云终于回来了。
“着实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邱沐云一语双关,“前院的戏班已经准bèi
就绪,烦请各位移步前往。”
屋中众人早已等候多时,尤其主桌上的宾客与贺家本就不熟,早已经寒暄到无话可说,听闻此话,大家都即刻起身,欣然前往。
冯氏和燕国公夫人走在最前面,杨氏和邱沐云随侍在侧。
之后是吴夫人和另外两位侯夫人。陆清容与崔诗云一同跟在她们身后。
邱沐云发xiàn
,燕国公夫人宁可一直隔着冯氏跟杨氏说个不停,都不曾与自己交谈半句。
压抑着心中的不悦。邱沐云主动攀谈道:“燕国公夫人可有什么想听的戏要点?我这就让他们赶紧去准bèi!”
燕国公夫人略顿了片刻,方才看向她这边,十分随意地说道:“我年纪大了,这些年也很少听戏,知dào
的本来就少,一会儿孙夫人帮我点一出便是!”
这一声“孙夫人”,愣是把周围几丈之内的人都搞得尴尬无比。
邱沐云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满脸通红,口不能言。
燕国公夫人这才自嘲道:“果真是老了,人都糊涂起来。”
虽然算是解释了一句。但并未作出任何更正。
后面直到众人来到前院,邱沐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贺府本就不大,能在前院勉强搭个戏台已经十分不易,而这时男女宾客都被请到了院中。只是中间拉了一道帷幕。
一路上走在陆清容她们前面的人。此时都在第一排的檀香木圈椅之上落了座,旁边还余下几个空位。
陆清容为了图清净,并没有过去,而是与崔诗云一起坐在了后面那排。
没承想刚一落座,不过瞬间的功夫,贺清宁就在她左边空着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陆清容并未过多在意,只是在发xiàn
她笑着看自己的时候,也回了一个礼貌而得体的微笑。
此时戏台之上逐渐想起了锣鼓之音。两个武生装扮的戏子开始在上面摆开了架势。
“这是哪一出戏?”陆清容压低声音,悄悄问崔诗云。
“我也不清楚。”崔诗云兴致不高。“你知dào
我不爱看这个。”
“是《杨家将》。”另一侧的贺清宁主动说道。
陆清容冲她微微颌首,立kè
转回头来。
不知dào
为什么,虽然贺清宁的言谈举止皆十分得体,但她就是本能地对她有些抗拒,不欲与她有太多的接触。
许是因为她是贺家人的缘故,陆清容心里也隐隐感觉到,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她刻意往崔诗云这边靠了靠,而贺清宁几次主动搭话,她也只是应一声便罢,不欲多说的意思表现得十分明显。
贺清宁却不以为意,仍旧不时与陆清容说上几句。
然而陆清容越是不希望和她过多接触,情况越是事与愿违。
就在戏台之上的打斗愈加激烈,锣鼓之声也愈加急促之时,陆清容身旁突然发出的咣当一声,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陆清容却不能不在意了,因为贺清宁手上整整一满杯茶水,都洒在了自己所穿的淡紫色综裙上。
好在水温已经不高,并未烫到她半分。
但却更让陆清容怀疑,贺清宁这是故yì
为之。
在陆清容的记忆之中,这种泼茶水的戏码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了,不过自己被泼却还是头一遭。
这倒并未让她有丝毫的慌乱。
来贺府赴宴,陆清容当然是考lǜ
到了各种意wài
状况,准bèi
得极为充分。
此时别说是弄湿了裙子,就算是一杯茶水当头泼下,她都能在片刻之后妆容整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陆清容从容起身之时,绿竹也早已从远处走了过来,打算陪她一同去更衣。
贺清宁这时连忙紧跟着站起身来:“世子夫人恕罪,都是我不好……”
陆清容抬手阻止她继xù
说下去:“不碍的,我这就去换下来便是。”
只是贺清宁却不肯罢休,最后还是坚持跟着她们主仆二人一起去了更衣的厢房。
一进厢房,陆清容反而先是把绿竹遣了出去,然后直截了当地对贺清宁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