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杜英反而有点儿巴望着刘建能够这么干。
这一次,谢奕倒是听得清楚,他顿时忍不住瞪了杜英一眼。
杜英自失的一笑:
“余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
鲜卑人渡过两淮,再杀入江左,往小处说,关中倾力打造的贸易网络将会受到沉重的打击,关中商贸也会因此有一蹶不振的可能,所以杜英万不可能这般冒险。
而往大处说,胡人所过,生灵涂炭。
杜英也绝不会允许。
世家、将门还有大司马,也包括他自己,怎么闹杜英都能够接受,但是如果引狼入室,做驱虎吞狼之举,那杜英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这是他的底线。
谢奕也明白杜英的为人,先收起来怒容,长叹一声:
“所以仲渊的意思,是先稳住刘建?”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么?”杜英笑道,“总不能把他往鲜卑人那边推吧?余相信,大司马应该也会有类似的想法。
尤其是刚刚余也发现,鲜卑人的进兵并不是很快,这说明,慕容儁可能也心中困惑,半是因为不知道王师到底有多少兵力,半是不清楚为什么谢万会率军北上。
如果不是明白谢万的为人性情,也知道军中变故发生的缘由,只是从我军排兵布阵上来看······”
杜英起身走到沙盘前,挪动几个旗帜:
“谢万引精兵在前,像是诱饵,一旦接敌,力战一番之后必然会主动撤退。”
杜英拿着象征谢万的小旗帜沿着涡水向后:
“而涡口的刘建率水师和步卒接应,稳住其战线,且还可以利用水师,沿途打击鲜卑兵马,令鲜卑兵马既不愿放弃追击,却又不得不和涡水岸边保持一定距离,甚至还得远离沿途的河汊湾口、尽量挑选水浅的地方渡过沿途的支流河道,免得我水师战船突然贴前,击其半渡。”
接着,杜英又把象征自己和桓温的旗帜拔起,插到涡水沿岸两个地方:
“与此同时,关中王师和荆蜀王师分别从涡水南北两侧杀入战场,一路封锁退路,一路拦腰切断,如此一来,鲜卑十万大军很容易被我们斩断为两段,甚至是三段,首尾不能相顾。
于鲜卑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死局。所以异位而处,如果岳父是慕容儁的话,察觉到敌人布阵之想法之后,还会贸然前进么?”
谢奕疯狂摇头。
“这就是了,这大概是现在鲜卑人也在犹犹豫豫的原因。”杜英一口咬定,“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这场内讧,反而延缓了鲜卑人的进兵,为我们调度兵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机。”
谢奕:······
这种感谢还是少点儿的好。
“不过刘建已经在大肆宣扬自己和谢万之间的矛盾,因此鲜卑人早晚还是会知道的。”杜英接着无奈的说道:
“留给我们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多。当务之急,还是期望能够稳住刘建,劝住谢万······”
谢奕突然激动的一攥拳:
“仲渊,既然鲜卑人一天两天南下不得,那我们原本预想之中的鲜卑人已和万石交手,万石凶多吉少,暂时就不太可能发生,大概还有两天的时间,对不对?”
杜英看了一眼谢奕,此时,他已经很清楚谢奕想要干什么了,只能叹道:
“岳父,你可想好了,这终归只是我们的揣测,也可能战事早就已经爆发,而谢万或逃出生天,或已身首异处。”
“但总归是希望。”谢奕郑重说道,“若是只有余身在此处,那余定然会以大局为重,统带兵马,但现在仲渊既在,那军中就算是无我指挥也无忧,所以余率领亲卫们过去即可,说不定真的能够赶上万石,把那小子给拽住!
他到现在,倒是还不知道自己在面对怎样的危险,鲜卑人的止步不前,并不代表他们恐惧和怯懦,而是蓄势待发!
一旦这头猛兽张嘴,那么万石将尸骨无存!”
杜英默然。
谢奕直直看着他。
杜英无奈的一摊手:
“万石是岳父的兄弟,论辈分,余也应该尊称一声叔叔,所以岳父意欲前去,余自不可能阻拦。军中轻骑两百,都调拨给岳父。”
谢奕哈哈大笑着一拱手:
“那余就谢过都督了。”
杜英微微颔首:
“但岳父也要答应我,一旦能够控住兵马,则徐徐南下,切不可操之过急,说不定我们真的能够引诱鲜卑人南来,然后实现方才所言的目标,把假的变成真的。”
谢奕郑重应诺:
“余明白。”
“那我送送岳父吧。”杜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走出营帐,月悬中天,清辉冷冷,而半边穹顶上,星辰璀璨。
“天朗气清,星垂大荒。”杜英抬头看了一眼,喃喃说道。
之前那一场覆盖河南淮北的雨已经退散,最近的天气一直都不错。
晴朗的天气,本就是战争的讯号。
谢奕飞快去调集部队了,杜英并没有送太远,从理性上,他并不支持谢奕的这种行为,但是从感性上,又没有办法阻止,也只能通过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无可奈何。
一直到谢奕带着杜英划拨给他的轻骑,绝尘而去,伫立在坞堡内烽燧上的身影,方才长叹一口气。
候在他身侧的疏雨,也收回目光,欲言又止。
杜英似是察觉到什么,轻轻握住她的手。
疏雨犹豫了一下,身后传来“哐当”下楼的声音,另两名候在楼梯口的两名亲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烽燧楼顶。
让人怀疑他们都是直接滑下去的。
疏雨更是羞涩几分。
“你的几个部下,很有眼色啊。”杜英惊奇的说道,忍不住赞叹,“教导有方,余当重重有赏。”
说着,他亲了疏雨一口。
“公子能不能来点儿实际的赏赐?”疏雨瘪了瘪嘴。
每次都是这样,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赏赐谁。
“言之有理。”杜英恍然,直接去解疏雨的衣甲,轻声哼着,“余为将军解战袍,温泉水滑洗······”
疏雨伸出手指,贴在杜英两唇间,堵住了他继续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杜英无声笑了笑,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腰,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望着消失在天边的点点黑色身影
月色无声且无垠,星光忽明且忽暗,共照的烽燧上远望的痴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