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乔是桓温发迹之初的老部下,出身陈郡阳夏袁氏,袁涣玄孙,亦可称“四世三公”之后,也是桓温第一次领兵出镇时的司马,谢奕的上一任。

虽出身陈郡,但是袁乔一直对桓温忠心耿耿,桓温镇荆州,袁乔又以文人之身,领江夏相,独自都督沔水战事,稳住桓温北侧战线。后来又主张入蜀,是桓温入蜀破成汉的大功臣。

奈何灭蜀后,袁乔英年早逝,留下儿子袁方平,仍从桓温军中。

看这小将勒马而昂首,英姿勃发的模样,就可以遥想当年,袁乔以文人之身坐镇沔北、独面北方群雄的风采。

而且袁方平虽然丧父,可是一点儿都没有颓唐和被埋没的不平,可见平时桓温对于这个功臣之后还是照料有加的。

之所以还是一个小小偏将,估计是因为看他太年轻,还想再打磨打磨。

现在不是杜英和袁方平寒暄的时候,周围的氐人骑兵被袁方平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此时正嗷嗷叫着往上扑。

躲在阵中,奈何不了你们,可是现在竟然自己跑出来寻死,那当然成全你们。

杜英环顾一圈,又看向袁方平。

小将并无畏惧,拱了拱手:“愿为督护杀出一条血路。”

“我等久战疲惫,实难为继,但既并肩而行,自无后退之理。”杜英微微一笑,“齐齐上阵便是。”

袁方平慨然应诺,率先拍马杀入氐人阵中。

虽然说是齐齐上阵,但是他也看出来杜英等人历经奋战、浑身浴血,早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杜英是为了鼓舞一下士气,但是袁方平并没有当真。

只要督护有此心,袁方平就已经很高兴了。

杜英注视着袁方平的背影,轻轻呼了一口气。

这小子倒是很识趣,不过杜英既然都已经把牛皮吹出来了,含着泪也得做做样子。

他咬着牙也一夹战马,追上袁方平。

一队刚刚会师的王师步骑,又并肩杀入到战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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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的焦点一直汇聚在却月阵外围。

随手将已经卷刃了的刀丢掉,韩胤又从身后士卒那里接过来长枪,抖了一个枪花,好像还是这长家伙来的顺手。

两三名氐人士卒嚎叫着同时扑向韩胤面前的大车,韩胤也不甘示弱,三步并作两步重新爬上去。

细雨斜斜,不断地洗刷着大车上的鲜血。

秋风徐徐,血腥味在风中弥漫开,但又很快被吹散。

大车上还站着一名关中盟士卒,一只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不过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握着刀,虽然有雨水冲刷,但是手上、刀上的鲜血,仍然冲刷不掉。

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人,而自己又流了多少血。

他就这样屹立在大车上,依旧挥动着刀。

氐人骑兵大多数都是拿的短兵刃,还真的奈何不了这一尊血人。

不过依然有人从这士卒顾及不到的地方爬上了大车,可是还来不及欢呼一声,长枪直接刺入胸膛。

韩胤闪电一般出枪,击杀目标之后,又飞快抽出来,紧跟着一脚踹在那氐人士卒的胸口。

那一枪并没有完全刺中要害,氐人士卒捂着伤口倒飞下大车,直接砸在好几名袍泽的身上。

听这惨叫声连连,也不知道有没有再多压死一个。

韩胤如是想着,同时伸手拉了一把旁边的袍泽:

“先下去,换人!”

那士卒置若罔闻,仍然用锋锐而冷漠的目光直直注视着大车前的氐人,受伤的左手微微颤抖,似乎在忍受着疼痛,可是另一只手却一动也不动,只是攥紧了刀。

氐人士卒一时间竟然不敢直接上前,或是震慑于刚刚韩胤一枪又一脚的神勇,或是震慑于这血人一样的关中盟士卒展露出来的疯狂。

韩胤也顾不上他了,只是又看了他一眼。

这应该不是自己麾下的将士,不然的话他多少也能看的眼熟。

而共同防守这一段防线的,也就只有殷举了,那肯定是殷举的部下。

平时演习的时候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的两支队伍,此时背靠背,并肩作战。

韩胤感慨一声,继续挥动手中的长枪。

来一个,我戳一个。

不久,他听到身后传来“扑腾”一声,下意识的微微撇头。

已经没有了那名士卒的身影。

心里猛地揪了一下,韩胤的目光随即掠过大车下,他依稀看到了几具尸体中的那道身影。

不知道之后打扫战场,还能不能觅得全尸。

不过还不等他定睛看去,更多的氐人士卒就嚎叫着扑了上来。

“头儿,小心!”

一名韩胤麾下的士卒爬了上来,眼疾手快,长枪猛地向下一压,将一把刀摁在大车上,帮助韩胤挡住了劈砍向他脚踝的一刀。

韩胤倒吸一口凉气,旋即打起精神,双手持枪,直刺向前方的氐人。

在这场战斗中,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将士倒下。

成百上千,总是有的。

刚刚倒下的,也只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乱世之中,无论是坞堡出身,还是流民逃难而来,谁的身上没有一点儿家仇国恨?

氐人对晋人的压迫,让这些将士们战的激昂而疯狂,死的壮烈而无悔。

短暂的惋惜之后,更重要的,是杀掉更多的敌人,为他们报仇。

而在距离他们的不过百丈的位置,戴逯并没有和韩胤那样直接冲到第一线,但是也提着刀,在一辆辆大车下徘徊,声嘶力竭的下令。

他那喑哑的声音,反倒是将士们的定心丸。

主将也拼尽全力,与我们同在。

“将军!”一名传令兵飞快而来,“司马有令,接应杜督护入阵!”

戴逯怔了一下,赶忙凑到大车的缝隙之中向外看。

乱军里,一面“杜”,一面“袁”,两个将旗并肩舞动,并且真的距离这里越来越近。

按照原定的计划,从哪里出,从哪里进,袁方平应当引着杜英从河滩处进入车阵才对。

怎么直接奔这边来了?

一旦自己要接应他们,就意味着车阵必须要打开。

这很危险。

但是他别无选择。

周围的校尉们都闻令凑了过来:

“请将军下令!”

戴逯倒是怔了一下,明知道是很危险,甚至可能会搭进去很多人命的任务,自己还在想怎么劝说他们,结果这些家伙竟然一个赛一个的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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