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粹目光如刀,直直盯着那人:

“战场瞬息万变,尔等如何得知杜督护当时还有闲心顾得上我们?

氐蛮暂时已经退却,杜督护为何不能将我们留下休整,而去救援同样正在苦战的前殿?

你们不要忘了,是谁将你们从那火海之中救出来的?

本来就欠了杜督护一条命,现在人家就算是真的将我们置之死地,那也就当把这条命还给杜督护了,又有何妨?!”

说到这里,不少人已经露出惭愧的神色。

隗粹哼了哼,既然已经活下来了一次,那么之后难免就更怕死。既然已经承受了一次恩情,那么就觉得之后还应该继续承受恩情才是。

人性向来如此。

“难道隗某麾下,皆是孬种,不懂感恩,畏惧氐蛮?”隗粹径直站直,目光炯炯,向北望去,“且不说现在并没有氐蛮前来,纵然是来了,杀了就是,尔等,怕了?!”

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戳着这些人的脊梁骨,问他们,你是孬种么?

都是历经血战的将士,老兵固然油滑,但是那一腔血性还是在的,登时纷纷应道:

“愿为司马而战!”

他们的提起满是鲜血的兵刃,那些兵刃似乎也在嗡嗡作响,在吼叫:

谁怕了?

“这一次,我们既承人之恩情,而且杜督护又是在帮助我们对抗苻柳,甚至其现在所做的,又何尝不是解救我们之前被阻隔在南侧的那些袍泽?”隗粹慨然说道,“因此应当是为杜督护而战!”

众人齐齐应诺。

而隗粹竖起耳朵,他隐约听见不远处的太液池外,似乎传来一些声响。

这又是谁,闹出来动静?

“休整片刻,氐蛮虽然没有找上来,但是不代表我们不能找过去。”隗粹环顾四周,“血债,还得咱们自己报仇!”

“遵命!”

——————————

当杜英和戴逯一前一后抵达前殿的时候,任渠实际上都撤退到了前殿的台阶上。

氐人骑兵在前殿下耀武扬威,时不时的张弓搭箭。

准头有没有是一回事,气势的确是很足,也让沿着台阶向上进攻的氐人士卒们斗志高昂。

生死一线,知道援军不久就会抵达的王师将士们,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长矛在前,不断地向下戳刺,构成阻挡氐人的第一道防线。

刀盾手穿插在长矛手的缝隙之中,一旦有漏网之鱼,那么他们就会凑上前将其击杀。

至于弓弩手,或是躲在台上盾牌后,或是游走于刀盾手和长矛手的缝隙中,只要抓到目标,就立刻一箭射出去。

氐人骑兵过于狡猾,不断地策马变换位置,所以任渠也不指望着能够通过自家弓弩手压制住氐人,索性就和氐人骑兵“各打各的”。

氐人骑兵的目标是王师暴露出来的长矛手,而王师弓弩手的目标则是那些沿着台阶往上进攻的氐人步卒。

总而言之,挨打的都是步卒。

中箭的王师将士,眼见自己活不成了,也不拖累同伴,直接就地一滚,把自己当做那滚石一般,从台阶上滚下去,直接撞在两三名氐人身上,把这些氐人一起带着滚落。

若是借此机会还能活着,他们犹然还跳起来,冲入氐人之中,高呼酣战,直到被乱刀劈砍而死。

一而再,再而三,氐人的惊呼声、汉家将士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前殿。

就当任渠都有些不忍看到自家麾下的将士以命换命的疯狂杀敌时,杜英和戴逯,沿着前殿东西两侧杀过来。

从东侧杀过来的杜英,直接迎上台阶下的氐人步卒。

而从西侧杀过来的戴逯麾下,一个个脸上还带着刚刚剿灭氐人残部的戾气,直接撞上氐人骑兵。

原本东西游走的氐人骑兵,登时被限制在台阶两侧的狭窄区域内,只能和步卒一起迎战。

杜英则在亲卫的护卫下,匆匆登上前殿的高台。

曾经恢弘的殿宇,此时已经坍塌了一半,受伤的将士就安置在大殿中,此时有受伤比较轻的将士,看到了盟主的出现,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不过杜英对着他们压了压手,让这些将士们安心坐下。

而他径直走向任渠所在的位置。

“参见盟主!”任渠郑重一拱手,脸上带着愧疚神色。

盟主在北侧率军高歌猛进,结果自己这里却把好不容易夺下来的地方丢了一个一干二净。

杜英看着身上喷溅满鲜血的任渠,当即担忧的问道:

“可有受伤?”

“都是氐蛮的。”任渠挺直腰杆,这句话他还是有资格说出来的。

居高临下,氐人骑兵又上不来,若是如此还要被伤亡惨重,甚至自己这个主将也浑身是伤的话,那就实在没有脸来见杜英了。

“那就好。”杜英亲切的拍了拍任渠的肩膀,“没有料到苻柳竟然会派遣骑兵从西侧杀进来,也没有料到这些氐蛮竟然会如此拼命,是余之疏忽。

尔能率军稳住阵脚、坚持到援军赶到,已然是大功一件,辛苦了。”

任渠赶忙摇头:“盟主何出此言?氐蛮狡诈,战场上本就难以预料全面,未能阻敌,当是属下之过,盟主不责罚,属下就知足了。”

杜英哈哈笑道:“也罢,你我就别在这里互相抢夺责任了,先拿下苻柳才是。”

任渠怔了一下,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盟主觉得能够击败苻柳?”

刚才的战局,实际上一直是氐人在压着任渠打,而现在援军赶到之后,双方仍然在一个个高台、宫室的争夺。

顶多算是陷入了僵持。

击败苻柳,似乎不太现实。

“已经不是一次击败他了。”杜英不由得一笑,“难道这一次,就没有信心再破苻柳?”

任渠当即大声道:“盟主欲为,则属下为盟主破之!”

谁怕了?

当初任渠带着百号人马,照样在潏水岸边和数倍、数十倍于己的氐人骑兵血战,何曾说怕?

“好!”杜英点了点头,“知道为什么余这么有信心么?

不只是因为余麾下有尔等虎狼之师,更因为苻柳再如何调兵遣将,也终究只是一人、一军,而本将这里,可不止有眼前这些兵马。”

任渠当即反应过来,现在长安城外的战斗已经结束,随着天色昏暗下来,长安城的攻坚战也告一段落,所以杜英完全可以抽调盟中以及谢奕那边的援兵。

当即,任渠信心更足,拱了拱手:

“属下先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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