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桓冲的思绪飘远的时候,氐人的进攻,仍然在按部就班的展开。
难怪氐人不着急,因为他们的首要任务,并不是硬碰硬,而是尽可能的拦住自己。
号角声响彻荒野。
哪怕只是牵制,苻融显然也是在用心布置这一战。
氐人的步卒缓缓向前推进,一面面盾牌将阵型遮蔽的严严实实,而一支支长木杆从盾牌的缝隙之中伸出来,不断地戳打前面的地面。
王师之前辛苦布设下来的陷马坑、陷阱以及一些浅壕,被木杆戳到几下,基本就直接塌陷下去,暴露出来“血盆大口”,却已经再无威胁。
接着,一块块木板铺设在上面。
氐人甚至都没有打算冒险越过这些陷阱,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前方的敌人,他们真的是有备而来。
既然如此,那不妨猜一猜,我们到底还有什么准备?
双方兵马虽然还没有直接接触,但是氐人越是淡然,自然带给王师将士的心理压力就越大。
不过桓冲的失神只是短暂,他很快就下达了命令。
在最前方列阵的刘波所部,立刻向前推进。
左右两翼亦然配合着进攻。
桓冲已然给出了他的答案。
一力破百巧,不管氐人还有什么花里胡哨,在这渭水北岸,就在现在这一两里地见方的战场上,双方注定了要打一场大战。
氐人想要慢慢地来,那桓冲就反其道而行!
刘波看着氐蛮一点点的试探和铲除他们辛苦挖下的屏障,心里早就按捺不住了。
不过毕竟是被桓温选出来留守后方的将领,刘波还不至于在听到桓冲进攻的鼓声之后就完全乱了方寸。
弓弩手率先向前推进,并且射住阵脚,之后步卒同样缓慢前行。
没有冲锋,没有嘶吼。
在鼓声中,所有的将士都保持缄默。
只是他们的步伐,铿锵而整齐。
保持缄默,是因为他们清楚,留着力气,等会儿仍然还有真正需要自己拼命的时候,也有真正需要自己化悲痛为力量的时候。
那时嘶吼也不迟。
而步伐严整,则是为了告诉身边的同伴:
与子同袍,生死相随!
两方军阵,已经越来越近。
就像是斗兽场上缓缓靠近的两头猛虎,血红的眼睛打量着对方的要害,缓缓抬起又落下的利爪时刻准备骤然探出,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最先接触的,是双方的箭矢。
第一支箭矢刺入盾牌,发出闷响。
而之后,闷响连密,伴随着还有箭矢破空的锐啸。
恍如雨下。
双方弓弩手在第一时间就拼尽全力,因为眼前的局势已经让他们很清楚,下一刻,双方军阵接触、纠缠的时候,弓弩手也将失去用武之地。
左右两翼也很快压了上来,箭矢呼啸着覆盖氐人的侧翼,当然他们也迎来了氐人弓弩手的报复。
不过氐人弓弩手一直以来的主要目标都是王师前锋,关中盟两部受到的“关照”反倒是少一些。
这并没有让关中盟将士们高兴,相反,人人都不由得憋了一口气。
氐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小瞧了我们?
当即,任渠和朱序不约而同的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令旗舞动,将旗也跟着前移。
主将当先!
关中盟两部,齐齐扑出!
而刘波也当机立断,带着麾下正面迎战。
氐人既然是有备而来,那么王师的应对就算是再怎么谨慎而得当,也很有可能落入对方早就准备好的算计之中。
或者干脆对方的主要目的本就是拖延时间。
现在各军主将也都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们齐齐做出了或许冒险,但是也是唯一的破局选择。
“杀!”突兀的一声暴喝,拔地而起。
霎时间,甚至压盖住了桓冲中军的鼓声。
只是转瞬,这单一的音调、相同的吼声,就激荡在整个雪原上。
“杀!”王师各部一改刚刚推进时的谨慎和稳重,分作三路,直接凿入氐人阵中!
盾牌相撞击,兵刃相接。
破阵,转眼之间!
三路兵马,如同三头下山猛虎,撞入羊群之中,尽情的撕咬、怒吼!
鲜血染红了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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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赶到的时候,渭水北岸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最惨烈的阶段。
一开始氐人显然并没有想到,正在互相试探的对手,竟然会骤然发起如此猛烈的进攻。
苻融固然端出来一副万事俱备的样子,但是也架不住桓冲直接发狠。
虽然苻融也曾追随苻生参加过几次战斗,但是终归都是氐人和周边各方边境摩擦中的小打小闹。
而桓冲追随桓温南征北战,所参加的都是灭国级别的战争,双方的临阵应变能力和指挥能力还是有差距的。
因此桓冲可以让一支原本在缓缓挪动的军队骤然露出爪牙,可是苻融却很难让外强中干的氐人军队在短时间内变阵以迎接王师的猛攻。
半圆形的氐人军阵,兵马分布的非常均匀,这也给了王师重点突破的机会。
不过苻融的应变也算及时而得体,中军拆分成三部分,分别支援三处,然后并没有被卷入厮杀的氐人兵马,也未收缩以尽快参加到战斗中——厮杀的人群已经足够密集,此时氐人兵马再涌过去,只会增加混乱,并且很可能出不上力。
因此,这些兵马改为向外侧迂回,然后打算直接将王师裹入阵中!
的确是胆子很大的计划,只要桓冲以及临阵指挥的几名将领稍有失误,那么就真的有可能从突击变成突围。
只可惜苻融还是高估了自己麾下兵马的战力。
迂回并未成功,王师很快就撕碎了氐人略显单薄的迂回队伍,迫使氐人退了回去,只能乖乖的抵抗王师压迫式的进攻。
不过正是因为迂回的氐人也迫使王师不得不分出一些兵马来对付他们,所以王师的进攻也终于变得缓慢。
战斗陷入胶着。
这就是杜英所看到的局面。
同样也正是凭借氐蛮军队刚刚略有些拙劣的表现,让桓冲得以判断,氐人来的绝非主力,甚至军中的精锐善战之卒应该是刚刚被抽调走,所以无论是军队的协调性,还是军中将领对自己兵马的认知,都存在明显问题。
否则,明知自家兵马办不了迂回这件事,却偏要为,这种不是逞能而是近乎于送死的行为,自然不是苻融会做出来的。
桓冲相信,能够被苻坚作为左臂右膀的人,大概不会蠢到这个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