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子当时好像也还不到十岁,自己都吓得面白如金、浑身颤颤,却还是持匕首挡在前头,让余下的‘犬食'往后躲。”

休屠也是那时就认定了,五公子心底不坏。只是见惯了人心险恶,又长期处在那样一种环境下,才会性情大变,回棘原后又被各方刺激,所以越来越暴戾……

但是比起其他那些大坞主送去的质子,或死、或残、或疯……公子好歹全须全尾活了下来,还在逃出北凉的当晚手刃了那个北凉小王子。

除了公子以外,再就是崇州刺史的二公子了,那也是个狠人。

不过他比公子命好,听说返回崇州后阖家都视他为功臣,父母家人也都很疼护。

公子若然有这福分,何至于呢-

风雪几日前就停了,今晚月色甚好。

驻扎地不远有处小溪,萧元度抱臂站在溪边,不只在想什么。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身形微僵,没有转身。

姜佛桑最终没有拗过休屠的恳求。

更深的暂时也不欲去想,但休屠有一点没说错,回到棘原后还有难关要过,届时萧元度肯站在她这边最好,即便不肯,也不能把他激到对面。

再有就是,他这样糟践自己,万一中途倒下,他们回棘原还不知要拖到何时……

走到他身侧站定,垂眸,借着稀薄月色,发现他指骨间尽是血迹,又不知是捶打了何物发泄所致。

察觉到她视线所在,萧元度把抱臂的手放了下去,唇线平且直,还是没说话。

姜佛桑转过身,又走近了一些,几乎正对着他。两只手一起伸过去,握住了他垂于身侧的右手,一只手覆于他的手背,另一只手攥住他的拇指。

就像往薄薄的冰层上投下一块巨石,萧元度维持的镇定瞬间龟裂出千万条缝。

他怔怔看着眼前人,缓慢低头,视线落在两人交握……不,是她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震惊,不可置信。

眼帘重又掀起,再次望向眼前人。眼中尽是苦闷,不解。

这些天,他窝着火、憋着气,怕自己的怒气不小心再次施加到她身上,也怕她见了自己更添郁闷、更不利于康复,不敢再往她跟前去。

然而他心里的郁闷何尝不像山一样沉重,明明就一墙之隔,明明就想见她,明明就想亲手照顾她……

于是不停回想之前那场争吵,把她说过的那些锥心刺骨的话,逐字逐句、翻来复去,想要刻进脑子里,想让自己记牢。

只要心冷一些,硬一些,这样就会好受一些……

可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虽然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么轻轻一握,就让他这些天的努力瞬间溃不成军。

萧元度唾弃自己,心却还是无法自控地软了下来。

想问问她,不是不想见他?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然他不敢开口,怕打破了什么,就再也拼凑不起来。

被握住的那只手也僵成了石头,别说回握,动也不敢一动。

姜佛桑缓缓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道:“上点伤药罢。”

萧元度紧紧盯着她,还是没吭声。

姜佛桑松开手,转身就走。

萧元度心下一慌,再顾不得什么,扯着她的手腕将人拽了回来。

姜佛桑一个旋身,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六娘,阿娪,我、我……”他缓缓收紧手臂,“是我的错,我被嫉恨冲昏了头,不该气你,不该那样对你——”

愈想解释,愈语无伦次。

姜佛桑下巴搁在他肩上,望着月色映照的溪面,夜色茫茫,月色茫茫,心境也茫茫。

轻声道:“我只是回去拿伤药而已。”

萧元度一愣,而后缓缓松开手臂。

眼神有些微的躲闪,过一会儿才敢与她对上,“这点小伤,无碍。”

还将那只手抬起晃了晃。

“此处无碍,别处呢?”

萧元度还在逞强,明明脸色和唇色都是暗沉的。

“有些冷,夫主吹了这会儿风也该够了,咱们回去罢。”

萧元度虽不怕冷,想起她是不宜吹风的,连忙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往回走,没走几步,萧元度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休屠和几个值夜的府兵围在篝火前,正往里添柴,就见公子和少夫人手拉手回来了。

少夫人如常,倒是公子脸上聚了多日的阴云散开了。

“把伤药送来罢。”上马车之前姜佛桑转头吩咐。

萧元度站在她身侧,眼睛只盯着她,一句话不说。

休屠笑眯了眼:“欸!”-

翌日起程,天朗气清。

休屠骑在马上,看了眼身侧的马车,比过节还高兴。

五公子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个伤患,不骑马改乘车了,马车不够,自然要和少夫人挤一辆。

下半晌经过一处城邑,怕再错过宿头,就找了间邸店入住。

姜佛桑歇了一觉醒来,发现萧元度就守在塌边。

“城内有庆会,要不要去看看?”

“这时侯?”都已入夜了。

“上元节,全城狂欢三日,今天整好是第三日。夜里才有看头。”

路途乏闷,睡得久了,也确想出去看看,姜佛桑稍作犹豫便就同意了。

身体已是好转许多,也无需重环服侍,自己就梳洗了。没有如何妆扮,加上厚厚的暖裘就随等候在外的萧元度一道出了门。

秦州这边上元节的习俗与豳州没差,和南地却是很不同了。

南地其实也不尽相同,有的地方祠门祭户顶重要,有的地方需用白膏粥祭蚕神,京陵那边则要礼节隆重迎紫姑。

用箕帚、草木这些充作神木,请紫姑降附。女郎们便可向其诉说心事、潜心祷祝……

至于观灯、放灯的习俗,也是近些年才兴起的,最开始并没有。

相较而言,北地的庆祝方式则更为热烈、奔放。

他们会在上元节当夜全城狂欢跳舞,还是戴着面具跳舞。

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

姜佛桑最初身临时还觉惊异莫名,在巫雄待了三年便也习惯了。

这处边邑虽不算大,但百戏喧闹、充街塞陌,肴醑肆陈、丝竹繁会,热闹程度并不输那些大城邑。

但就是太热闹了些。

萧元度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只想着让她散心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咱们即刻就回。”

入乡随俗,两人也待了面具,包括远远缀在后头的休屠几人。

姜佛桑戴了张玄兔的,萧元度戴了张牛头的,看上去格外滑稽。

正常说话根本听不见,姜佛桑凑近他耳边,尽量大声道:“我还好。”

萧元度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往前。

斜刺里突然窜出个戴着兽面的,青面獠牙,冷不丁撞上甚是吓人。

萧元度反应的快,张开鹤氅把她揽进怀里。

那人晃了晃脑袋,又去别处吓唬别人去了。所过之处惊叫声一片,引来一阵哈哈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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