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帝这话各位官员也就是听过耳不入心的,所谓君臣同乐,那是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说的场面话,又有谁会当真呢。

你当然可以和皇帝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碰上皇帝心情好,那自然与你同乐。

可要是遇上皇帝心情不好,那君还是君,臣有可能就丢了乌纱帽,成为阶下囚了,得罪了君王,难不成还会有好果子吃。

庆元帝说了场面话,底下的臣子们自然捧杯迎合,直呼万岁,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席间有歌舞助兴,偶尔庆元帝还关心起了臣子的家事,不经意的便将话题扯到了傅家。

“忠义伯,朕听闻你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嫡女,可确有其事?不知傅大小姐是哪位呀。”

傅昌明也没料到庆元帝会突然问到他,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傅老夫人心中着急,忍不住想用拐杖捅他一下。

这实在是很失礼的行为,但害怕皇帝怪罪傅昌明,傅老夫人还是这么做了,而傅昌明此时才反应过来,赶紧跪下喃喃道:“是,是,正如皇上所言。”

“皇兄,我身边这位就是,她叫姜若苗,幸得遇上她姜家养父母,才留下了一条命。”长公主见傅昌明一副傻样翻了白眼后起身为庆元帝介绍道。

“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姜若苗从桌旁侧身跪拜。

“免礼平身吧,不必拘束。”庆元帝目光悠长的盯着姜若苗的脑袋看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

姜若苗跪得膝盖发酸,起来时身子微微一晃,不小心将桌上的夜光杯打碎了。

在普通人家里,打碎了东西只要是说一声碎碎平安,就可把这事当成吉祥的事。

可在皇宫的除夕宴这么重要的宴会上,一切要看天子的脸色,谁也不会装傻充愣说什么岁岁平安。

姜若苗也知道规矩,故而只能又弯下膝盖告罪,暗自苦恼,她就知道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皇权至上,尊卑贵贱在这里体现的极端。

傅家其他人在傅老夫人的示意下也纷纷跪下告罪,心中惶惶,只有长公主见姜若苗跪着很心疼,于是开口求情:“皇兄,苗儿她也不是故意为之,你就有怪莫怪。”

庆元帝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吟了一会道:“除夕宴意在同乐同欢,辞旧迎新,民间自古有碎碎平安一说,那朕就不计较这事了。”

姜若苗听了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这么重要的场合打碎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皇帝不计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没高兴多久,庆元帝的一番话又将姜若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这夜光杯乃西域进贡,若不把它当回事,就这么打碎处理了,也不太好。”

这话听的姜若苗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意思莫不是还要罚她?她悄悄侧头看向长公主那边,却见到苏护渝安抚的冲她眨了眨眼。

姜若苗见此松了口气,苏哥哥总是莫名的能给她安定下来的勇气。

“既然打碎了杯子,那朕就罚你在琼瑜殿思过一个月,顺便跟刘嬷嬷学习煮茶。”庆元帝轻啜了一口茶汤,然后将茶杯随意搁在桌上。

众人疑惑,这叫什么惩罚,打碎了酒杯,却罚人家去学煮茶。况且还是跟刘嬷嬷学习茶艺,那可是很多世家小姐求都求不来的。

先帝曾用一句诗盛赞刘嬷嬷的茶道,“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

庆元帝此话一出,在座的官员女儿纷纷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眼神,尤其是跟她身份差不多的女孩,恨不能打碎夜光杯的是自己,毕竟能跟刘嬷嬷学习茶艺,也算是为自己多镀了一层金。

大庆对女子较前朝宽容,有学识的女人可以去给富贵人家的女儿教书,更有甚者可以入宫为公主讲课,就如姚婧文。

但绝大多数女子骨子里还是根深蒂固的嫁人生子,尤其是官宦子女之间通过联姻来拉拢同盟,里头的盘根错节不是月老的一根红线就能扯清的。

为避免出现雌凰压凤的情况出现,世人多讲究高嫁低娶,女子也多选择通过嫁人来抬高自己在家族的地位。

所以对于女子来说学习更多的技艺学识,是她们能嫁的更好的筹码。

煮茶?姜若苗愣了,打碎了酒杯却罚她学煮茶,这是什么操作。

“苗儿,还不快谢过皇上的宽宏大量。”虽然长公主也不清楚庆元帝这样安排的用意,但能跟着刘嬷嬷学习茶艺还是挺好的。

“是,臣女多谢皇上。”姜若苗又正正经经地磕了个头。

庆元帝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眼神只看着手中淡黄色飘着香气的茶汤。

“好了,继续开宴吧。”随着皇后的一声令下,姜若苗这个小插曲就算过去了,宴会又恢复了君臣同乐一派祥和的景象。

只有一旁李晋慎别有深意的眼神往姜若苗的方向多看了两眼,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宴会上庆元帝还给大大小小的官员以不同等级的赏赐,其中最受瞩目的自然是长公主和镇国公,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所不有。

让人意外的是,忠义伯府也得了一份厚赏,喜得傅老夫人在回忠义伯府的一路上都合不拢嘴。

平时严肃的老人此刻压抑不住欢喜,絮絮叨叨地和三位孙女讲述着忠义伯府旧时的荣耀。

可惜三个小姑娘并不感兴趣,傅锦书在窃喜着自己在除夕宴结识了安国公府的二小姐,而姜若苗和傅锦画则兴致勃勃的掀起帘子看着窗外的街景。

将近亥时的京卫府,往日里各家各户早已闭户,街道灯火阑珊十分冷清,这是因为京卫府实行了宵禁。

宵禁,最主要是为了防盗而实行的制度,暮色中执金吾鸣鼓以示宵禁开始,故除非重大节日,否则除了大户人家灯火通明,其他商铺和人家早早就熄灯的熄灯回家的回家了。

但每年从小年开始,宵禁便暂停了,直到元宵后才恢复。这十几天里,京卫府会加强护卫巡逻,以防有人趁机偷鸡摸狗。

而今日除夕夜,街道火树银花,各种铺肆灯火通透,街肆上随处可见花灯灯谜,比五里镇的花灯节还要热闹繁华数倍。

姜若苗看得津津有味,是不是还被小贩卖的糖人和糖葫芦吸引了目光,傅锦书往年也没在除夕夜出国门,此刻也兴奋的和姜若苗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傅老夫人见没人理她,也不生气,她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看着三个孙女鲜活灵动的笑脸,顿觉忠义伯府要重新飞黄腾达了。

回到忠义伯府,几个女孩已经被傅老夫人各自打发回了自己的院子,只留下傅昌明还在荣养堂。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咱们伯府好不容易有点起复的迹象,你倒好一晚上在摆脸色。让皇帝看到了还以为你对除夕宴有什么不满呢。”傅老夫人用力的杵了杵拐杖。

“没什么。”

傅昌明脸色难看,他总不能对着自己的亲娘说他怀疑姚婧文给自己戴了绿帽,姜若苗可能不是自己的亲女。

偏偏他还没法求证,毕竟给他戴绿帽的很可能是当今天子,所以他才憋屈的不行。

“苗儿虽然是顶着受罚的名头,但能进宫确是实打实的好事,以后你不要总给苗儿脸色看,父女俩怎么处的和仇人一样。”

呵,父女,谁知道是不是呢,傅昌明冷冷一笑:“知道了。”

傅老夫人看他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只能长叹一口气挥挥手让他出去。

戚素娘得知姜若苗将要入宫学习茶艺,心里又是一阵苦涩,说是惩罚,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偏偏所有好事都摊在了姜若苗身上,她的女儿却一星半点的好处都沾不到。

而姜若苗对于进宫却是很抗拒,那里头的规矩大过天,但她又不能违背圣命。于是只能认命乖乖进宫一面在琼瑜殿思过,一面跟刘嬷嬷学习煮茶。

好在刘嬷嬷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与她相处几日后姜若苗便熟悉了里头的环境。刘嬷嬷对于谦虚好学的姜若苗也很是照顾。

岐阳宫,庆元帝批复完一个奏折后,抬头看向站在下面的苏护渝。

“子敬,不要一直站着,朕一向视你如亲子,所以不要有太多繁文缛节。”

“子敬惶恐,虽得皇上抬爱,可子敬却不能不自量罔顾君臣之礼。”苏护渝仍然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好了,横竖朕也说不过你。这次喊你来是想跟你说履新之事。自朕钦点你为探花已时隔半年了吧,朕一直未给你安排差事,你可怨朕。”

庆元帝一面将手中的狼毫放到笔架上,一面观察着苏护渝的表情。

“皇上莫要拿子敬开玩笑,为人臣下者当死忠,此乃社稷之役,如何会有怨恨一说呢。”苏护渝略作惶恐地撩衣跪地。

庆元帝盯着苏护渝的头顶好一会方意味深长的说道:“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朕方才是以甥舅的身份和你说话,不要那么紧张,朕自然知道你的忠心,大庆有你们苏家,朕很安心。”

“皇上过誉了,为大庆保卫疆土是镇国公府应该做的。”苏护渝没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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