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德林回来了,海源和德林立刻玩到一块儿去了,两个小子叽叽咯咯,打打闹闹,一点都不象是一年没见,倒象是天天玩在一起似的,。两人还都从身上、怀里头掏出东西来献宝、交换,都是一些在大人看来一钱不值的玩意儿,比如旧铜钱,木哨子什么的,可他们却玩得不亦乐乎,把那些破烂当成宝贝似的。

又林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海源这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屁孩儿,哪来那么复杂的心思。

她领着弟弟妹妹给表叔陆延宗问好,陆延宗笑呵呵的,夸了句:“都成大姑娘了,女大十八变,可比小时候出挑多了。”

又林笑着问表叔一家好,又关心表弟的身体。陆延宗并不在意,摆摆手说:“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天天淘气不听话。倒是你们家德林懂事儿,听说已经开蒙念书了?我看这孩子打小就是一股聪明相,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李光沛呵呵笑着,挥着手说:“他啊,一不如他姐姐懂事,二不如他妹妹聪明,整天也就只顾着瞎玩儿。我也不指望他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识点字念几天书,多懂些做人的道理也就够了。”

当父母的都是这样,哪怕心里再嘉许自家孩子,当着外人,也总要说得一无是处。

四奶奶笑眯眯地听着。长子对于她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婚后数年才得了这个儿子,在人前终于能扬眉吐气,稳固了自己的地位,也打消了外人对李家的觊觎。虽然长女也懂事聪慧,可是一个女人若没有儿子,在婆家如何能站稳脚跟。一个男人要是没有儿子,偌大的家业难免落入旁人之手。

现在她有两个儿子。德林已经开始读书了,通儿也健康壮实。四奶奶现在最大的一桩心事,就是大女儿了。

又林穿着件软姣红的坎肩,腰里系着一根嫩黄丝绦,看起来亭亭玉立。四奶奶对女儿是越看越爱,越爱越是不舍。有时候想着,娇养了这么些年的女儿,白白送与人家做媳妇去。怎么能放心得下?

可是世上的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就象四奶奶自己。当年出嫁时也是说不出的惶恐。新婚时的战战兢兢,多年无子的煎熬……就象自己的婆婆,青年守寡,这么多年来不也熬过来了?现在儿孙满堂,也算是晚年有福……

“娘?”

四奶奶回过神来,接过又林掰开的石榴,微微一笑,。

大表哥陆伯荣比又林大四五岁,还没有说亲。给长辈请过安,就站在一旁。看起来显得略微腼腆。又林见过了表叔,也跟他相互见礼:“两年多没见了,表哥又长高了不少啊。”

陆伯荣脸微微的红了,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他从又林刚进屋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表妹和小时候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小时候又林生得黑瘦。平时看着也不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可是眨眼儿的功夫,象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话的声音既清脆又婉转。象是那种金贵娇养的黄鹂鸟在啼鸣。陆伯荣甚至没敢认真的打量她,只是作揖时匆匆的看了那么一眼,正好那会儿又林也正低头福身,陆伯荣只看到她秀美的一双眼。惊鸿一瞥之后,那双眼就被长长的睫毛所遮挡。他的目光中最后所看到的,是一弯弧形的流海。

过了许多年,陆伯荣再想起那一天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表妹梳着的刘海。

陆伯荣虽然还没成亲,可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这两年来跟在父亲身边,经得多,见得也多。可是表妹突然间从懵懂的孩童变成了娉婷少女,一下子还是让他回不过神来。

表妹和他以前见过的姐妹都不一样——也可能是他以前从来没留意过。他印象中的小姑娘们都是叽叽喳喳的,又爱哭,陆伯荣一向是恨不得避而远之。

可是又林不一样,她显得聪慧端庄,一举一动都能让人感觉到,她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要是又林知道陆伯荣此刻的想法,她肯定会默默画圈——两辈子年纪加起来,她早不是小孩子了好吧?以前年纪还小,怕自己的表现太反常会有什么不良后果。现在终于可以长长的松一口气,再也不用那样处处刻意留心了。

陆伯荣的手足无措,李老太太没注意,四奶奶却不会忽视,。

四奶奶扯下帕子,替儿子擦了擦嘴角沾的东西。

老太太们有了年纪,自然都喜欢热闹,尤其这来的是娘家侄儿,还有侄孙,一天下来李老太太脸上都没断了笑意。她受过苦,也享过福,生活起居从不豪奢铺张,今天家里来了客,格外高兴,破例从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叫了席面。有的菜是做好送来的,有的是要来了之后现做的。师傅、伙计,锅盏家什都是一套带了来的,既然格外讲究,所费不赀,自然也吃得宾主尽欢。尤其海源和德林两人,一人抓着一只酱酥乳鸽,啃得一手一脸都是。

要换做平时,四奶奶早就出言训斥了,可是现在有客,德林也难得遇见一个同龄的玩伴,就让他多高兴高兴吧。要学规矩,以后有的是时候。

和李家一样,朱家这会儿也正是和乐融融——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朱家今天来的这位严格说来不是客,是朱慕贤的堂兄朱长安,是朱家二房的次子。俗话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话也真不假。朱慕贤的爹读书灵光,朱慕贤也是一样,将来铁定要走科举这条路。但朱慕贤的二叔打小就顽劣跳脱,哪怕朱老爷子再发狠的教训也没有用,根不正,苗也跟着歪,二房的几个孩子读书上头都不成器,朱长安并不是其中最奇突的一个。夹在兄长和弟弟中间,他从小不爱读书,家里人也不怎么苛责。

他还有一点特别象他爹的——喜欢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把这个孙子和朱慕贤放一起,不管怎么比怎么看,当然是朱慕贤这个孙子更上进更听话更乖巧更正派。

这实在不能怪朱老爷子和老太太偏心。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呢,谁不喜欢那明礼懂事上进的孩子?

好吧,朱长安也不能算是特别不上进,起码他还懂点经济世务,田庄上铺子里的事也能打理得清楚。

朱长安这次过来,一是看看南边的庄子,二来当然是给朱老爷子、老太太请安问好,还送了节礼过来,。不管里子怎么样,面子上老二两口子从来不落人后。老爷子老太太回老家静养之后,京城朱家宅子里一下子没了龙头坐镇,很是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大房二房都没占着对方便宜,自己反而吃了亏。然后老二夫妻俩渐渐咂摸出味儿来,开始一个劲儿的派人送信送东西到于江,讨好老爷子老太太。老大夫妻俩倒是不急——有什么可急的?老爷子老太太最疼朱慕贤这谁不知道?朱慕贤就在于江,二房再怎么殷勤,也越不过大房去。

至于三房……孤儿寡母,平时就象隐形的一样,给他们一口饭吃饿不死,老大老二觉得自己都算仁至义尽了。

朱长安正跟朱老太太说京城的新鲜趣事儿。他在讨好女人上头天赋卓绝,无师自通。不管是十六还是六十的,他都叠得起耐心陪得出笑脸。这些在内宅后院里长大的少爷们,差不多都有这样的通病,和女人打起交道总是各有各的法宝秘诀。

“祖母怕是不知道吧?京城现在最热乎的事儿,就是二女争夫了。”

朱老太太果然好奇,中老年妇女不八卦的是凤毛麟角,朱长安深谙其中道理,于是说得绘神绘色的:“女方两家来头都不小,一家就是咱们原来住的西元坊那条街上的鲁家,另一家是刚到京里才两年的于将军家,嘿,这一文一武,两边顶起来了,谁家都不肯退让一步。”

“那男的呢?”

“男的是个进京应考的举子,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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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保持更新。

话说,上回听一个朋友说,千万不能断更,断更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一断了再找感觉就找不着,真是至理明言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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