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峰的山拗口下,几匹瘦骨嶙峋的矮骡子驮着几个麻袋,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路上扯扯草根,嚼嚼树皮,倒颇有几分悠闲。

矮骡子不过半人来高,面目奇丑无比,可在这片大山里,矮骡子却是不可或缺的代步。

绵延无尽的十万大山,山路纵横交错,崎岖不平,狭窄的栈道,或突兀,或凹陷。

马匹行走在栈道山路之上,起伏不定,颠簸摇晃,莫说是人哪怕勒得严丝合缝的物件都能给你甩出去老远。

可这还倒是其次,山里的马儿娇生惯养,没有上好的新鲜草料,断不会瞥上一眼,相比之下,矮骡子就好养活许多,或许是天生贱格,或许是吃苦耐劳,什么根茎树皮,矮骡子那是来者不拒,食指大动。

矮骡子日子虽过得有些清苦,倒也悠然自得;虽是他人皮鞭下的工具,却也苟全了性命。

这山里的马儿可就没这般好的时运了,一身鲜滑可口的野生精肉,成了这大山里脍炙人口的美食,犹以天门峡外的那家小酒馆为最,那里的马肉拔丝可谓是天下一绝,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矮骡子的身后,跟着一行七人。

七人身着墨色束装,衣长齐膝,腰束郭洛带,腕处的袖口紧紧收拢,显得极为干练精神。

这种服饰名为“胡服”,自遥远的战国时代一直沿袭下来,流传至今。胡服极为地轻便灵巧,无论军队中人或是绿林草寇都十分地偏好这种装束,赏金猎人们也断不会例外。

一名身着胡服的鹰鼻钩嘴中年男人,一马当先地走在一行七人的最前方,那双警惕的目光,不断在周围森林山石的阴暗处扫过,手掌紧紧地按在腰腹间的武器之上,随时准备应付一切突发状况。

赏金猎人小队之中,这样的人被称之为“哨子”。

在旁人看来,“哨子”的作用貌似可有可无,实则“哨子”乃是猎人小队里极为重要的角色。可以这么说,出色的“哨子”总是能带领猎人小队趋吉避凶,作为一个经验老辣的“哨子”,鹰鼻钩嘴的老人显然是出色的,老人的五感极为敏锐,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

清风徐来,酒香微醺。

空气里飘来淡淡的酒香,中年男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头上那块凸起的岩架,左手贴在大腿一侧,似乎在打着什么暗语。

已经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几人,早已默契无间,只需一个眼神交错或是简单的手势,便是能够识别出危险与安全的信号,几人停下了脚步,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无妨!上去看看便是。”一行人马的最后面,病恹恹的青年男子虚弱地说道。

青年男子年纪虽浅,却俨然是这队赏金猎人里地位最高的人,不过在这强者为尊的大山里,倒也并不稀奇。几人没有丝毫的置疑,沉默地朝着山上走去,不过脚步却轻了不少,眼眸里再无先前的松散。

…………

岩架上,两个少年醉意渐生,一顿胡吹海侃。

林秋道掰着手指,吐着酒息道:“咦?五个人,七头矮骡子!”

“错,分明是七头人,五个矮骡子!”龙十揉了揉生疼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稚声稚气的声音,回响在几个赏金猎人的耳边,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言语嚣张飞扬,几人闻之不由得大为光火,不过几人却动也未动,而是神色谨慎地盯着岩架上的两个小鬼。

如此险恶之地,两个毛头小孩浑不在意山中险恶,竟在此放饮纵酒,猎人们自然不敢以寻常人家的孩童相待。

十万大山里,危机四伏,大山深处,一粒尘埃可夺心慑魄,一株小草亦可杀人无形,凡事断不能以表面取之。

赏金小队的几人,无不是十万大山混迹多年的老手,经历过不知多少血雨腥风的洗礼,他们深知活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防微杜渐恰好能让活着变得容易一些,猎人们自然不会违背生存的法则。

鹰鼻男子试探着问道:“这深山老林里豺狼虎豹遍布,你俩小小年纪不好好待在家中,还搁这喝起酒来了,若被你家大人逮住,怕是少不了一顿皮肉痛苦。你们家住何方?大叔领着你们回去。”

龙十抱起黄皮葫芦又灌了一口,揶揄道:“我看你倒是像极了豺狼!与狼同行,这样的事情还是少来为妙!”

鹰鼻中年男人眼眸里冷冽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故作姿态地说道:“既然一番好意当做了狼心肺,那我也不多作口舌了,就此告辞!”

猎人小队之中,关于寻路问径这方面,“哨子”的话语权可是说一不二,哪怕是小队的老大也不容置疑。

说罢,鹰鼻男人领着队伍转身欲走,决定不予理会这对来历不明的神秘小童。

龙十道:“这就走了?好生地无趣,你也不问问你的同伴是否愿意离开?”

龙十枯黄的手指,一一点过几人,问道:“来喝两杯么?”

几人都未正眼瞧得龙十一眼,沉默地转身而去。龙十悻悻地抽了抽鼻子,手指终是落在了病恹恹的白衣青年的方向。

青年男子咳嗽了几声,两颊之上浮现出病态的殷红,指着自己说道:“我么?好呀!”

鹰鼻中年男人劝阻道:“老大,当心有诈!”

青年男子轻轻地摆了摆手,脚尖轻轻一点,青年男子如同一片随风飘荡的柳絮,落在了岩架之上。

林秋道醉意熏熏,赞道:“好身法!”

青年男子也未搭话,抓过龙十手里的黄皮葫芦,狠狠地灌了一口,道:“好酒!好烈的酒!”

青年男子咳嗽得越发地厉害了起来,眼泪似乎都快要掉了出来。

青年男子无奈道:“美酒虽好,却不能贪杯!在下天星猎人团,白一鸣。未请教二位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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