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山。

男院之中,关榷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信,平静的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狰狞之色。

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这种古怪的表情,他的表情一般来说只有高兴、平静、冷傲、杀气腾腾这几种,从未有这种平静中狰狞的神情。

如今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恐怕也是眼前那封快马加鞭送来七剑山的书信。

从南蛮加急三天三夜送来七剑山的消息,竟然他娘的是坏消息,在楚寒衣将书信拿给关榷的那一瞬间,他就有些预料。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顾石和冷隼都已经死了。

关榷沉默许久,最后看着书信上落款人是姜鄞,面色一僵,露出不屑,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是在嘲讽姜鄞的无能。

不过下一刻他又愧疚起来,如果不是他旧疾复发,他就能和顾石和冷隼一起去南蛮,也不至于两人被一个金雨初阳逼到绝路。

关榷:“那个人还真不愧是敖家后人,明明嘴上说得自私自利,一到紧要关头就不能铁石心肠起来,明明可以独活,却还是要去救冷隼,此等重情重义之人,和百年前的敖胤当为一家。”

说话间,他握拳,然后松开,这几天他恢复不少,再过几天便恢复巅峰实力。

他走出男院,离开七剑山,来到旁边的山峰,那里是剑仙风裳的住处。

当他看见风裳的那一刻,还是那么平静,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风裳在崖边垂钓,注意到自己的弟子前来,不由问道:“听见那两个人的死讯,你还能坚守自己的武道之心,能够保持冷静,真不愧是能超越我的存在。”

他说话间竟然还有几分笑意,听不出悲伤的情绪。

关榷:“我要去大月,金雨初阳必须死,炎离教所有人都得死。”

他的话是很愤怒的,可是语气却极为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风裳一笑,觉得自己这个弟子还是这么直来直往,并且还那么冷傲,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人。

不过要摧毁炎离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凭一人之力,摧毁自在天国的国教,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并且这个笑话在中原敢说的人不超过三个,关榷算一个,风裳算一个。

风裳:“你再等等,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等我死了,你再寻死也无妨。”

关榷:“你要出山?”

风裳没有说话,只是放下鱼竿,看着崖边的云雾,目光中波光粼粼。

他想起顾石就是敖胤的事情,想起敖胤对风家的恩情,那可不是仅仅用恩重如山就能表达的,那是再造之恩,以及抚育之恩。

百年前,风剑初散去内功心法,创造出极限外家功夫《天人五衰》,将剑道提升到另一个高度,后来风剑初被大月的四位宗师盯上,被耗死在镇西关。

那时是敖胤一人单枪匹马,带着邪帝横扫四位宗师,并且以兵力威胁自在天,逼迫他们交出风剑初的尸身。

就为这个,当年可是打过仗的,就因为这个,敖胤最亲近的丫鬟死在战场上。

不过最终风剑初的尸身被追回来,而《天人五衰》的秘密也没有落入大月的手里。

风剑初死后,是敖胤安排风家的后事,甚至是抚养风家后人,风裳的父亲风萧瑟还受敖胤指点过。

而当年敖家出事,七剑山毫不知情,也没来得及支援,风裳的父亲风萧瑟一直耿耿于怀,最后抑郁而终。

风裳如此敬重顾石不是没有原因的,出于愧疚,或是出于感激。

风裳:“我要去一趟卢阳。”

关榷略惊:“我也去!”

风裳摇头:“我只是去灭一个教派,这是我的事,你不必去,你闭关一年,若是能到达宗师,说不定还能和金雨初阳一较高下,大月那边的暗子说,金雨初阳闭关了。”

关榷点头,他退下了。

在他走后,风裳竟然露出极为诡异的表情,那种酝酿许久要哭却笑出来的表情。

他回到木屋内,收拾一番后,离开自己隐居多年的地方。

七剑山主峰。

姑苏盎然遇见关榷,两人都有心事,只是不该从何说起。

姑苏盎然打算今天告诉自己师兄,自己的心意,不管成不成,她就想要说出来。

今天,她的确很漂亮,仿佛一朵刚刚盛开的冰莲,清秀凉美。

关榷:“顾石死了。”

他最后还是先开口。

姑苏盎然心头一颤,问道:“怎么会,顾师兄的实力非常强悍,哪怕是宗师要杀他也不容易,怎么会?”

关榷平静的呼吸着,沉吟许久才说道:“他和金雨初阳交手,再加上还要救人,最终没能幸免于难。”

姑苏盎然一愣,救人?就谁?

她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大师兄生出一丝狰狞之色。

关榷:“冷隼也死了。”

翁——

也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姑苏盎然就这样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似乎没有任何话要问,没有任何情绪需要倾泻。

她知道冷隼死了。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知道冷隼死了。

死了?

人不都有一死吗?

死了就死了…

可是她的眼眶里却溢出一滴滴水来,那咸咸的水滴从脸颊爬下来,划过嘴唇,落在衣服上。

她蠕动嘴唇,尝到一点咸味,喉咙的干涩让她说不出话,心脏仿佛开始瓦解,脑袋里充斥着爆炸。

翁——

这种声音在一次传来,姑苏盎然四处一看,没有发现这声音从何而来,但眼中的泪水还在持续落下,心里的炸裂还在拼命的进行,喉咙越来越干涩,这种干涉喝水不能解决,需要笑一笑,但她笑不出来。

脑袋里好像在上演皮影戏,那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青梅竹马的故事,那是一个从不分开,从不吵闹,甚至成为习惯的故事。

每一次少女难过,少年就会想方设法让她充满活力,每一次少女练功不明,少年就会一本正经的指点她,每一次少年都会注意到少女喜欢的东西,每一次…

每一次…

脑袋里皮影戏卡住了,好像故事里的少年和少女有变成一张纸片一样没有生命的东西。

翁——

姑苏盎然:“呵———呃呃呃呃——”

这好像是特别的抽噎声,整个哭声中跳过了哭泣的部分,只剩下抽噎声。

当一个让你已经成为习惯的人在你身边时,你很少注意到他,甚至以为两人之间的感情是亲情,并非男女之情。

也许这就是美好的错觉,让人难以分清楚自己到底喜欢着谁。

当那个让你习以为常的人消失时,这意味着这个人永远离你而去,你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他再不能与你一起分享,他看不见、听不见、管不着,这个人永远的只能活在你的心里。

当你失去这样的一个人,很难想象脑袋里的“翁——”声从何而来,从此很难在乎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很难回忆起那个人曾经对自己的好。

因为一切都会想断了线一样崩溃!

有些人转瞬即逝,如果没有抓住,等到后悔已经来不及,只能执着于自己曾经的念想之中。

姑苏盎然看着关榷,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跟他…一起去…为什么我明知道…他喜欢我…我还故意逃避…为什么…为什么再也…见不到他…”

她抓住眼前这位的衣裳,嘶声力竭的质问,想要找到答案,甚至想要问眼前这人,到底怎样才能再见冷隼一面。

再见一面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啊,别人难以理解的十五年感情,点点滴滴都在日常之中,语言表达不出那份突然重要的感情。

常人不待情久时,余生再无共病者。

恐怕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过一个人能够真正的了解姑苏盎然。

悠悠天地之内,朗朗乾坤之间,此陆四域之中,唯有冷隼一人能够如此的了解姑苏盎然。

别人不愿意全心全意的见解一个人,冷隼却愿意了解姑苏盎然,哪怕这个人一开始就忽略了他。

关榷:“师妹…对不起…”

他已经想不到什么话来表达自己心里的内疚以及痛苦,只能说出这短短一句。

姑苏盎然:“他临走之前应该是有话对我说的,他应该是有话对我…说的…他送给我这支玉搔头,一定有话要说的…”

“他一直都将就我,什么事都让着我,每次都护着我,我以为我对他只有兄妹之情…”

“十年前…我送给他那个难看的香囊…他一戴就是十年…修修补补也不曾换…他舍不得…舍不得我唯一送给他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冷隼一直都…”

她说不下去,停下来的时候,又止不住哭。

关榷看着她,默不作声。

冷隼的死,很多人都难过,楚寒衣也难过到死,那可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自己的宝贝徒儿,就这样没了,他悲痛的不想和任何人说一句话,直接将自己关起来了。

风裳也难过,只是他站立在武道巅峰,能够压制自己。

七剑山的师兄弟们也难过,他们只能沉默,不想大闹一场,徒添悲痛。

姑苏盎然离开院子,离开七剑山,去了另一座山峰,那是小时候她和冷隼一起玩的地方,她需要在那儿静静。

关榷沉默,他要闭关了,一年之内不会出关的。

不过整个七剑山都陷入悲痛中,没过几天姜鄞回来,带着冷隼的那个破旧香囊回来。

姑苏盎然没有回来,仿佛就将自己定格在那座充满回忆的山峰上。

冷隼的衣冠冢立好,楚寒衣也将立了一块无名碑在衣冠冢旁边,不知何意。

青云郡。

七剑山已经传讯给云家,云家主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他非常的难受,并且还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他娘的!

怎么让老子最先知道!

操你娘!老子怎么给其他人说啊…

云陆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顾石已经离去了,从这个世界消失,短短几天的时间,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没了,他有些接受不了。

他并没有难过到不能自已的地步,但他很烦,因为他担心家里有些人会难过到死。

顾石的母亲覃若、宝贝女儿云丹、甚至臭小子云生恐怕都会坏掉。

还有老爷子也会难受好一阵子。

一个大活人,还有可能是云家的女婿,这样一个人就没了,你说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啊?

都是父母所生,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可能不难受。

云陆拿着那封信,他烧了它,准备捏造一个故事,让其他人相信。

这个故事一定要尽可能绝情,一定要让云丹放弃顾石这个人。

一定要把顾石弄成一个十恶不赦,臭气熏天的恶人。

但是云陆实在想不到该怎么说,很有可能云丹那边也收到书信了。

果不其然,云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子里,并且匆匆走来。

云丹手里拿着一封信,是顾石的字迹,她走到自己父亲面前,眼眶是红的,已经哭过了。

云陆:“你知道了?”

云丹:“我不相信,虽然这是他的字迹,但我不相信他敢跟我说这种话!”

云陆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弄错了,吓得他赶紧收回到嘴边的话,拿过云丹手中的书信一看。

果然是顾石的字迹,不过他知道这应该是模仿出来的,毕竟他已经知道这字的主人已经去了。

当他看完整封信时,心头一震,仔细一想,说道:“这边我也收到消息,那小子在南蛮那边已经成亲,这小子为了报仇,竟然出卖自己的肉体,真是令人发指的行为!”

他故意这么说,顺着云丹的意思,来让她远离顾石。

云丹:“不可能!”

云陆:“怎么不可能,难道你不知道他是敖家后人,为了复仇,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云丹:“我不信,我要去南蛮找他,问清楚。”

听到这话,云陆一惊,脸色渐渐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作为父亲,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找一个已经死人,甚至不希望自己女儿知道这个人死了。

云陆:“你知道他在南蛮的何地?他没有告诉你,就是不愿意见你,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去找他何用?”

云丹一愣,顿时哑口无言,但是她还想去南蛮,还想去找那个人问清楚,这封书信是什么意思。

不过听到父亲的话,她多少也明白一些事情,顿时就安静下来。

云丹:“他会回来吧?”

云陆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纳闷。

难道这丫头猜到了?

不可能!她不可能猜到的,如果没有亲口告诉她,她不会相信那个臭小子已经不在了。

云陆镇定下来,说道:“他要复仇,一定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你就能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丹:“我明白了。”

说完,她就离开了,回到自己房间,她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虽然她和顾石仅仅在一起一年,两人之间没有戳破最后一层纱。

不过她对那个人的了解是非常之深的,突然收到这么一封信,她似乎已经有些猜忌了。

再加上自己父亲那个表情,她猜到可能自己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短短半月的时间,只是分开这么短的时间,那个人就只能活在她的心里了。

她很难受,甚至不清楚以后该怎么办。

她在房间里无声的哭泣,没有声音,压抑的哭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止住泪水,抬头往窗外一看,天已经黑了。

云生去参加文试,如今不再府中,在这黑夜中,仿佛一切都那么安静。

当云丹在一起擦干泪水时,她目光冷冽的走出房间,去找自己的父亲。

云陆正在和云飞说这件事,云飞气的不轻,最后也独自回屋了。

等看到云丹来了,云陆问道:“女儿,你这是…”

云丹跪下一拜:“我要去七剑山,我要问一问到底是顾石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云陆一惊,他猜到自己女儿猜到自己一开始就隐瞒的事情。

云陆:“不必去了,他回不来了。”

云丹再次落泪,语气凝噎:“谁害死他的?”

云陆:“炎离教金雨初阳,和关榷一样强悍的年轻一辈,整个大月的第一天才。”

云丹沉默,她不可能报仇的,这样强大的人,在她还没有近身就会被对手杀了。

她有些无力感,甚至觉得自己非常的弱小,那么的微不足道。

云陆看着自己女儿,叹息道:“你还是忘了他吧,他也许就是你生命中的马蹄声,是过客。”

云丹没有多说,她再一次回到自己的房间,悄无声息的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丫鬟去云丹的房间找她,却发现这床榻之上已经没有人影。

丫鬟一惊,赶忙去找自家老爷:“老爷,小姐不见了!”

云陆大惊失色:“赶紧派人去找!”

丫鬟赶忙下去,安排家里的家丁以及其他人就去找。

最后什么也没有找到,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那儿。

不过有一点云陆能够猜到,也许自己家的女儿也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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